驪山地宮那咆哮的汞海、徐福尖利的“朱砂心”詛咒、嬴政貪婪如實質的目光、還有那枚被強行嵌入陣眼、此刻仍在她識海中灼燒般存在的青鸞耳環……這一切如同跗骨之疽,纏繞著巴清歸返巴郡的每一寸路途。
懷清台熟悉的丹砂氣息也無法驅散這股源自帝國心臟的、冰冷刺骨的惡意。左臂殷商巫紋的灼燙感不僅未因地宮脫險而平息,反而在踏入主礦脈深處時,驟然變得尖銳、粘稠,如同被無形的鎖鏈狠狠拖拽,直指礦洞最幽邃的黑暗——那裡,埋藏著自第一卷起便牽引著無數謎團的核心:那尊刻有“亡秦者清”讖語的殷商青銅鼎!
“夫人,您……”青鳶捧著熱帕的手停在半空,看著巴清蒼白如紙卻目光如炬的臉,擔憂的話噎在喉間。
“備‘鎮魂香’!調所有通曉古文的巫祝!還有,”巴清的聲音嘶啞,帶著一種近乎透支後的冰冷決絕,她猛地扯下染血的護腕,露出左臂內側那暗紅如烙鐵的繁複巫紋,“取我的‘破妄匕’來。今日,我要親手剖開這鼎中乾坤!”
【1鼎鳴攝魂咒,血字噬心經】
主礦脈深處,七號礦道儘頭。
潮濕陰冷的空氣凝固如鉛,唯有長明燈豆大的火苗在石壁上投下鬼魅般搖曳的影子。那尊半人高的殷商青銅方鼎,如同從亙古沉睡中蘇醒的巨獸,沉默地矗立在開鑿出的石室中央。鼎身厚重,布滿綠鏽與玄奧的饕餮雲雷紋,在昏暗光線下流轉著幽暗的光澤。
鼎耳高聳,其上那道由巴清巫血浸染而顯現的“亡秦者清”暗紅銘文,此刻竟如同擁有了生命,在青銅的基底上緩緩蠕動、扭曲!每一次細微的扭動,都伴隨著鼎身發出一陣低沉到幾乎無法聽聞、卻直透骨髓的嗡鳴。這嗡鳴並非雜亂無章,而是形成一種詭異的、帶著強烈催眠與侵蝕意念的韻律,如同無數細小的毒蟲,正順著耳膜鑽入大腦,啃噬著理智的堤壩。
石室內,氣氛壓抑得令人窒息。數名被緊急召集、在巴郡素有名望的老巫祝,此刻個個麵色灰敗,汗如漿下。他們圍坐在青銅鼎四周,麵前攤開古老的龜甲、獸骨和泛黃的簡牘,試圖解讀鼎耳上那如同活物般扭動的血字。然而,每當他們的目光聚焦在那些扭曲的巫覡密文上,那低沉的鼎鳴便驟然加劇,如同無形的重錘狠狠砸在他們的神魂之上!
“呃啊——!”一名須發皆白的老巫祝猛地抱頭慘叫,雙目瞬間布滿血絲,手指痙攣般抓撓著地麵,“不……不行……不能看……那是……那是鬼神之語!看一眼……魂就被勾走一絲……”他話音未落,竟一頭栽倒在地,口吐白沫,昏死過去。
“妖鼎!此乃噬魂妖鼎!”在這陰森而神秘的室內,另一名中年巫祝聲嘶力竭地驚恐大喊,那聲音仿佛帶著無儘的恐懼,在空氣中顫抖著。他慌不擇路地後退,身體狠狠撞翻了身後的燈架。
刹那間,燈架上的油火潑灑一地,跳躍的火焰映照著他因極度恐懼而完全扭曲的臉,那神情仿佛見到了世間最恐怖的事物。他雙手在空中胡亂揮舞著,口中不斷重複:“非人力可解!非人力可解啊!強行破譯,必遭天譴反噬!夫人!收手吧!”他的聲音帶著哭腔,滿是哀求之意。
恐慌如同瘟疫般在巫祝們中間迅速蔓延開來。剩下的巫祝們個個瑟瑟發抖,眼神早已渙散,仿佛失了魂一般。他們的身體不受控製地顫抖著,雙腳像是被釘在了地上,再不敢直視鼎耳上那透著詭異氣息的血字。
那詭異的鼎鳴,一聲聲回蕩在眾人耳邊,仿佛帶著某種邪惡的意誌,像是在刻意阻撓著一切解讀的嘗試。它就像一個貪婪的惡魔,要將這“亡秦者清”的驚天秘密,連同窺探者的神魂,一同拖入永恒的黑暗。有的巫祝甚至已經癱倒在地,口中念念有詞,祈求著神靈的庇佑。
巴清毅然立於鼎前,身上的玄衣無風自動,仿佛被一股神秘的力量所牽引。左臂巫紋傳來陣陣灼燙感,與那鼎鳴的韻律隱隱形成對抗,這兩種無形的力量在她的識海中激烈交鋒,如同兩個強大的戰士在進行殊死搏鬥,給她帶來了撕裂般的劇痛。
她的臉色愈發蒼白,額頭上豆大的汗珠不斷滾落,但她的眼神卻銳利如淬火的寒刃,沒有絲毫退縮之意。她的雙手緊握成拳,指甲幾乎嵌入了掌心,可她依舊咬牙堅持著。
她冷眼看著鼎耳上那不斷扭動的血字,每一個字都像是有生命一般,散發著令人膽寒的氣息。那“清”字的最後一筆,如同毒蛇的尾鉤,正對著她的眉心,散發著極致的惡意。這惡意仿佛實質化一般,試圖侵蝕她的意誌。
“收手?”她緩緩開口,聲音冰冷得不帶一絲人氣,在這絕望的石室中如同喪鐘敲響,“從這鼎被挖出那一刻起,便已無路可退。你們退下。”
巫祝們如蒙大赦,連滾爬爬地逃離這噬魂之地,隻留下滿地狼藉和愈發陰森的鼎鳴。
巴清深吸一口氣,壓下翻騰的氣血。她伸出右手,並未去碰那詭異的鼎身,而是緩緩拔出了腰間那柄通體墨黑、非金非玉的“破妄匕”。匕身狹長,刃口薄如蟬翼,在昏暗光線下流轉著幽冷的烏光。這是用丹砂礦脈深處萬年陰寒墨玉,輔以秘術煉製的異兵,專破邪祟幻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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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左手並指如刀,鋒利的指甲在早已傷痕累累的掌心猛地一劃!深紅近黑、帶著汞毒特有腥氣的巫血,如同粘稠的墨汁,瞬間湧出,滴滴答答,落在冰冷的鼎足之上。
嗤——!
巫血與青銅接觸的瞬間,竟發出烙鐵入水般的聲響!一股暗紅色的煙氣蒸騰而起,帶著刺鼻的硫磺與血腥味。那低沉詭異的鼎鳴猛地一滯!仿佛被這蘊含著殷商古巫破邪之力的血液燙傷!
就在這鼎鳴停滯的瞬間,巴清動了!
她手腕一抖,破妄匕化作一道撕裂黑暗的烏光,帶著一往無前的決絕,狠狠刺向鼎耳上那扭動得最劇烈、惡意最盛的“清”字!
【2鈴音亂心魄,密匣鎖巫覡】
“叮鈴——”
就在破妄匕的烏芒即將刺中血字的刹那,一聲清脆到詭異的鈴音,毫無征兆地從石室入口的陰影處響起!
這鈴聲不同於鼎鳴的低沉厚重,它尖細、短促,如同毒蜂振翅,帶著一種直刺靈魂深處的穿透力!鈴聲入耳,巴清識海中那因巫血而稍稍穩固的屏障,如同被一根冰冷的毒針狠狠紮入!劇痛讓她持匕的手腕猛地一顫!原本凝練的烏光瞬間渙散了幾分,刺出的軌跡也產生了微不可察的偏移!
“噗!”
破妄匕鋒利的刃尖,險之又險地擦著那個扭動的“清”字劃過,隻在青銅鼎耳上留下一道淺淺的白痕!
“誰?!”巴清霍然轉頭,眼中寒芒暴漲,如同擇人而噬的凶獸,死死盯向鈴聲傳來的陰影!她左臂的巫紋如同被激怒的烙鐵,灼熱感陡然攀升,對抗著那尖細鈴聲的侵蝕。
在那片幽暗的陰影之中,一個身形瘦高的人正緩緩地踱步而出。他身著一襲八卦道袍,寬大的袍袖隨著他的每一步都微微擺動著,仿佛有一股無形的力量在推動著它們。那道袍的顏色已經有些黯淡,顯示出歲月的痕跡,但依然能夠讓人感受到它曾經的華麗與莊重。
他的手中,斜搭著一把拂塵,那潔白的塵尾輕輕拂過地麵,仿佛在清掃著什麼看不見的塵埃。而他的臉上,則掛著一種讓人感到極其不適的微笑。那微笑既包含著悲憫,又透露出一種洞悉一切的冷漠,讓人不禁心生寒意。
這個神秘的人物,正是方士徐福!他的出現,就像是從黑暗中走出的幽靈一般,給人一種詭異而又神秘的感覺。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左手拇指與食指之間拈著的那枚小巧玲瓏的青銅鈴鐺。這枚鈴鐺不過寸許大小,卻顯得異常精致。鈴身布滿了細密的、如同蝌蚪般的詭異符文,這些符文似乎在微微震顫著,仿佛擁有著某種生命一般。即使此刻沒有被搖動,那鈴鐺依然發出若有若無的餘音,仿佛在訴說著一段不為人知的故事。
“無量天尊。”徐福唱了個喏,聲音平和,卻像毒蛇吐信,“巴夫人何必如此急躁?此鼎暗藏天機,強行破譯,恐遭不測。貧道受陛下所托,特來襄助夫人,解讀這鼎中玄奧。”
“襄助?”巴清冷笑,破妄匕橫於胸前,烏光吞吐,“用這亂魂攝魄的邪鈴相助?徐仙師,你這‘助’法,倒是彆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