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驟雨壓台鼎欲鳴】
驪山驚變的煙塵尚未落定,相國暗刃的血腥氣仍在巫峽江風中彌漫,一場醞釀已久的風暴已悄然降臨懷清台。
懷清台——這座矗立於丹砂礦脈龍首之巔、由巴清親自督建的情報與祭祀據點,此刻在鉛灰色的天幕下,如同受傷的巨獸,沉默而壓抑。自鹽道伏擊繳獲驪山圖紙、地宮汞毒泄露顯楚陵結構、再到李斯派遣“銅屍”刺客伏擊,台基那道貫穿始終的猙獰裂縫,在連日的陰雨浸泡下,正緩緩滲出粘稠如墨汁的黑色汞液!粘稠的黑汞順著古樸的岩石紋路蜿蜒流淌,散發出刺鼻的甜腥與金屬鏽蝕混合的死亡氣息,將整個台基籠罩在一片不祥的陰霾之中。
台基最高處的祭壇,由整塊巨大的玄黑色隕鐵鑄成,形製古樸,上圓下方,暗合“天圓地方”之意。此刻,祭壇中央,那尊得自礦脈深處、象征著殷商九鼎權柄的殘破青銅鼎耳,正靜靜安放。鼎耳殘缺,布滿銅綠與暗紅斑駁的古老血鏽,但在周圍彌漫的黑汞氣息刺激下,它正散發出微弱的、時斷時續的暗紅色幽光,仿佛一顆沉睡在幽冥深處、即將被喚醒的惡魔之眼。
巴清獨自立於祭壇邊緣,玄色深衣被濕冷的山風卷動。她臉色略顯蒼白,左手掌心包裹著厚厚的麻布,隱隱透出血跡——那是昨夜格殺銅屍刺客時,強催青銅小鼎與少府監利劍硬撼留下的反噬之傷。傷口處傳來的陣陣灼痛與體內汞毒流動的冰冷感交織,時刻提醒著她步步驚心的危局。
“主上!”蒙毅快步登上祭壇,臉色凝重如鐵,帶來鹹陽最新的暗流湧動,“廷尉府昨日已派禦史進駐少府監,徹查‘監製兵器外流’一案!李斯老賊動作更快,他推了一個替死鬼出來,是少府監下一名管庫小吏,聲稱此人監守自盜,私販兵刃給六國餘孽,已被當場‘畏罪自儘’!我們送去的那顆銅屍頭顱和斷劍…被說成是楚巫邪術偽造,意在構陷忠良!”
蒙毅的聲音帶著壓抑不住的怒火:“鹹陽宮內,王翦將軍舊部聯名上書,彈劾主上您私蓄甲兵、擅啟邊釁,致使楚地動蕩、驪山不寧!說…說您是禍亂之源!要求陛下收回丹砂專營之權,遣散赤霄軍!”
風聲嗚咽,如同鬼泣。祭壇中央的青銅鼎耳幽光閃爍,仿佛在無聲嘲笑。
巴清沉默片刻,指尖劃過祭壇冰冷濕潤的邊緣,留下一道清晰的水痕。她望向台下,遠處層巒疊嶂的山影在低垂的鉛雲下顯得晦暗不明,如同蟄伏的巨獸。
“禍亂之源?”她低語,聲音平靜得沒有一絲波瀾,卻比凜冽的山風更冷,“李斯想用朝堂的汙水,淹死赤霄軍的戰旗。他想用秦吏的血,洗掉銅屍的銅鏽。”
她緩緩抬起受傷的左手,目光落在掌心滲血的麻布上。“他忘了,我巴清的血,不止會染紅戰旗,更能…通靈鬼神!”她猛地轉身,玄色深衣在風中獵獵作響,目光如電,直刺祭壇中央那幽光閃爍的青銅鼎耳!
“蒙毅,傳令:封鎖懷清台,擅入者,斬!備三牲,取血酒!今夜子時,以我巫血,祭問九鼎!”她的聲音斬釘截鐵,帶著不容置疑的決絕,“我倒要看看,這驪山之下、鹹陽宮中、六國之地,究竟藏著多少魑魅魍魎!看看這煌煌天命,究竟屬秦,還是…屬我!”
巫血祭鼎!蒙毅心頭劇震,他深知此儀凶險莫測,但看著巴清決絕的背影,所有勸阻的話都咽了回去,隻剩下一個沉重的字:“諾!”
風更急了,黑汞在台基裂縫中流淌得愈發粘稠。懷清台,這座以丹砂與鮮血鑄就的堡壘,將在今夜,迎來一場溝通幽冥、預知未來的血祭!
【二:巫血焚天啟幽冥】
子夜。
懷清台頂,萬籟俱寂,唯有山風穿過石隙發出嗚咽般的悲鳴。白日裡彌漫的雨雲非但沒有散去,反而更加厚重低沉,沉甸甸地壓在台基上空,仿佛隨時會傾瀉而下,將這座孤台徹底埋葬。濃得化不開的黑暗吞噬了天地,唯有祭壇中央燃起的九堆篝火,在狂風中劇烈搖曳,投下幢幢鬼影。
篝火呈九宮方位排列,中央拱衛著那座巨大的玄黑隕鐵祭壇。祭壇之上,青銅鼎耳幽光大盛,暗紅色的光芒如同粘稠的血液在殘缺的青銅表麵流淌,將周圍冰冷的空氣都灼燒得微微扭曲。三牲牛、羊、豕)之首級被置於鼎耳之前,鮮血早已凝固發黑。
巴清立於祭壇正東,麵朝青銅鼎耳。她已褪去玄色外袍,內穿一襲素麻祭服,長發披散,赤足踏在冰冷濕潤的隕鐵之上。左手掌心的麻布已被解開,一道深可見骨的傷口赫然呈現,皮肉翻卷,邊緣呈現出不祥的暗紫色,正是汞毒與青銅反噬留下的痕跡。傷口處,粘稠的、帶著淡淡銀色光澤的血液正緩緩滲出,那是融合了汞毒的巫者之血!
蒙毅與九名赤霄軍中最悍勇、意誌最堅定的百夫長,身披繪有簡易辟邪巫紋的皮甲,手持青銅戈矛,肅立於九堆篝火之外,如同九尊沉默的石像。他們眼中沒有恐懼,隻有燃燒的忠誠與決絕。夜風卷起篝火的火星和濃煙,空氣中彌漫著焦糊、血腥與濃烈的汞毒腥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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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清深吸一口氣,帶著刺骨寒意的空氣湧入肺腑。她緩緩抬起受傷的左手,五指張開,掌心那道猙獰的傷口正對著祭壇中央的青銅鼎耳!
“以我巴氏之血,承殷商巫脈!”
“以我赤霄之魂,燃九幽冥火!”
“以我丹砂為引,通鬼神之途!”
清越而古老的吟唱聲在狂風中響起,帶著奇異的韻律,穿透黑暗。巴清右手並指如刀,指尖凝聚起一絲幽藍色的微弱光芒——那是精純的汞毒之力!她毫不猶豫,以指為筆,以自身巫血為墨,在虛空中快速勾勒出九個繁複詭秘、充滿蠻荒氣息的殷商血祭符文!
每一個符文亮起,都如同在黑暗中點燃了一盞幽藍的鬼燈!當第九個符文完成的刹那——
“嗡——!”
祭壇中央的青銅鼎耳驟然爆發出刺目的血光!整個祭壇劇烈地震動起來!那暗紅的幽光如同活物,瞬間吞噬了巴清左手傷口滲出的所有血珠!
嗤嗤嗤!
沾滿巫血的殷商符文,被無形的力量牽引,如同燃燒的烙印,一個接一個地狠狠印向青銅鼎耳!
轟!!!
九道符文烙印在鼎耳表麵的瞬間,九堆篝火如同被澆入了滾油,火焰猛地騰起數丈之高!火焰的顏色由橘紅瞬間轉為幽藍!熊熊藍焰瘋狂舔舐著黑暗的天幕,將整個懷清台頂映照得如同九幽煉獄!狂風中,藍焰扭曲、咆哮,發出如同萬千怨魂齊聲尖嘯般的可怕聲響!
祭壇周圍溫度驟升,又夾雜著深入骨髓的陰寒!濃烈的汞毒蒸汽混合著焚燒血肉的焦臭,形成一股令人窒息的毒瘴!
“嗬……”巴清身體猛地一顫,傷口處傳來被烈焰焚燒般的劇痛!她感到自己的血液、力量、甚至靈魂的一部分,都在被那青銅鼎耳瘋狂地汲取!一股龐大、混亂、充滿無儘怨念與古老威壓的意誌,如同決堤的洪流,順著傷口,狠狠衝入她的識海!
天旋地轉!眼前景象瞬間模糊!唯有祭壇中央的青銅鼎耳,在幽藍魔焰的映照下,散發著妖異的血光,如同通往地獄深淵的魔眼,緩緩睜開!
【三:鼎觀萬象現朝儀】
意識在劇痛與混亂的洪流中沉浮。巴清感覺自己仿佛墜入了一個光怪陸離的旋渦。無數破碎的畫麵、扭曲的聲音、尖銳的嘶吼如同利刃切割著她的神經。那是青銅鼎耳所承載的、跨越千年的血腥記憶碎片——殷商人牲絕望的哀嚎、九鼎崩裂的巨響、王朝更迭的烽火……
她緊守心神,如同怒海狂濤中的一葉扁舟,將全部意誌凝聚於一點,死死“盯”著那漩渦深處唯一的光源——祭壇中央那尊幽光血鼎的“視界”!
嗡鳴聲在識海中達到極致,又驟然歸於一種奇異的寂靜。
眼前的景象猛地清晰!
不再是祭壇,不再是懷清台。
她仿佛懸浮於一片無邊無際、翻滾湧動的銀色海洋之上!這海洋並非水,而是粘稠沉重、散發著冰冷死亡氣息的——汞液!浩瀚無垠的汞海,正是驪山地宮深處“水銀江河”的終極形態!
而就在這片死亡之海的中央,赫然矗立著一座巨大無比、通體由暗金色金屬構築的宏偉宮殿!宮殿的樣式,竟融合了秦宮的恢弘莊重與楚地高台的繁複奇詭!殿宇高聳,飛簷如鉤,其上雕刻著玄鳥、蒼龍、以及無數猙獰的殷商獸麵圖騰!殿前是九級高台,每一級都流淌著銀色的汞液瀑布!
更讓巴清心神劇震的是,此刻,這座矗立在汞海之上的詭異宮殿前,那九級高台之上,竟黑壓壓地跪伏著無數身影!
那些身影衣著各異,卻無不華貴異常。
有頭戴高冠、身著寬大深衣、袖口繡著山雲紋的齊國貴族;有腰懸美玉、披著華麗錦袍、袍上織滿繁複鳳鳥圖騰的楚國王孫;有身著緊身胡服、佩戴青銅短劍的趙國武士;還有戴著奇異高帽、服飾色彩濃烈的燕地豪強……甚至,她還看到了幾個身著匈奴皮裘、辮發虯髯的部落首領!
六國貴族!甚至包括敵對的異族首領!
他們如同朝覲帝王般,密密麻麻地跪伏在流淌著汞液的高台之上,頭顱深深低下,姿態卑微到了塵埃裡!整個場景寂靜無聲,隻有汞液流淌的粘稠聲響,以及彌漫在空氣中濃烈到令人窒息的死亡氣息。
一股無形的力量牽引著巴清的意識視角,緩緩“抬升”。越過那些跪伏的六國貴族,越過九級汞液高台,最終定格在宏偉宮殿那洞開的、如同巨獸之口的殿門處!
殿門內並非金碧輝煌,而是翻滾著濃稠如墨的黑暗。但在黑暗的核心,在那象征著權力巔峰的禦座之上,一點幽光緩緩亮起。
幽光漸漸清晰,映照出一個端坐於禦座之上的身影輪廓。
玄色深衣,長袖垂落。
身形纖細卻挺拔,帶著一種睥睨天下的孤高與威嚴。
長發未束,幾縷銀絲夾雜在如瀑青絲中,隨著殿內無形的氣流微微飄動。
那張臉……
巴清的意識如同被驚雷劈中!劇烈震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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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禦座之上的身影,赫然是她自己!
是蒼老了十歲、眉宇間帶著揮之不去的疲憊與冰冷、眼神卻深邃如同承載了萬古星空的——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