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江霧藏甲鼎鳴初動】
巫峽的晨霧是活的,帶著江水的腥氣從夔門漫進來,纏上赤霄號旗艦的青銅桅杆時,竟凝成細碎的冰碴。巴清立在甲板上,玄色勁裝的領口沾著夜露,指尖劃過船舷固定鎖鏈的饕餮紋卡扣——這是墨家工匠連夜加裝的“鎖龍扣”,青銅扣內側鑄著細密的齒輪,轉動時能咬合江底暗礁,可此刻她指尖的觸感卻異常冰涼,像觸到了冬眠的蛇。
“君上,九鼎殘件已備妥。”副將巴邑的腳步聲踏碎霧靄,他甲胄上的玄鳥紋被霧打濕,泛著暗啞的光。身後四名赤霄軍抬著檀木托盤,三件青銅殘片靜靜臥在浸過丹砂的錦緞上:最大的半塊鼎耳裂著三道猙獰紋路,邊緣凝著暗綠色的汞鏽,那是雲夢澤底千年江水浸泡的痕跡;左側鼎足碎片刻著模糊的人牲獻祭圖,奴隸被反綁的姿態與殷墟後岡祭祀坑出土的屍骨姿態如出一轍;最右側的鼎腹殘片雖小,卻清晰可見“玄鳥銜日”的圖騰,鳥喙處還嵌著半顆未褪的朱砂。
巴清俯身時,腕間銀鐲突然輕顫。這鐲子是去年始皇在驪山祭鼎時所賜,內圈陰刻的“清主汞事”四字此刻泛著妖異紅光,與鼎耳殘件的嗡鳴形成詭異共振。“昨夜登龍峰的觀測如何?”她目光掃過霧中隱約的山影——那座形如臥龍的山峰是巫峽龍脈的“龍首”,峰頂文峰觀的晨鐘本該在卯時響起,此刻卻靜得反常。
“墨家弟子回報,登龍峰的測龍儀整夜震顫,銅針指北卻偏西三尺。”巴邑遞上一卷絹帛,上麵畫著扭曲的龍脈走勢圖,“而且峽口箜篌沱的漩渦比往常深三尺,水色發烏,像是藏著東西。”
船頭的老巫祝突然發出低呼。他枯瘦的手指捏著灼燒的龜甲,裂紋如蛛網從甲首蔓延至甲尾,中央赫然是“龍潛於淵,鼎鎮其喉”的卦象,可裂紋末端卻岔出三道細痕,像鳥爪抓過的印記。“君上,此乃‘鳥銜木’之兆!”巫祝聲音發顫,指甲摳著龜甲邊緣,“古卜有雲,鳥代龍鳴,非吉非凶,恐有上古異物驚動地脈。”
巴清指尖猛地攥緊。鳥銜木?她忽然想起去年在殷墟甲骨窖藏見過的殘片,上麵刻著“蜀鳥銜桑,鼎覆於江”的卜辭,與第四卷中三星堆金杖的“魚鳥紋”隱隱呼應。心口剛泛起寒意,了望塔上的士兵已發出撕裂般的嘶吼:“江霧裡有動靜!是楚國旗號!”
她快步登上望樓,腰間佩劍的銅格蹭過欄杆,沾著的汞霜在霧中凝成細小的銀珠。透過特製的墨家“窺霧鏡”,數十艘竹筏正從箜篌沱的霧靄中駛出,筏身塗著暗紅色血漆——那是用初生嬰兒鮮血調和的巫蠱墨,與驪山礦道截獲的楚巫信物如出一轍。每艘筏子中央都插著黑色玄鳥旗,旗麵繡著倒懸的青銅鋤,那是六國餘孽專門用來破壞龍脈的“斷龍器”。
“是項氏殘餘。”巴邑也登上望樓,左手按在腰間環首刀上,刀鞘刻著他早年礦難被救時留下的人牲烙印,“他們定是算準今日辰時是龍脈最弱的‘龍眠刻’,想趁機挖斷長江水脈。”
巴清的目光掠過竹筏後方的霧影,那裡隱約藏著快船的輪廓——李斯派來的少府監船隊果然在暗處窺伺。自上月驪山祭鼎後,嬴政雖仍讓她掌管丹砂水銀,卻派李斯以“督查航運”為名安插眼線,明擺著是要坐收“斷龍”與“護脈”的雙重漁利。
“傳我命令。”她抬手擲出三枚銅符,符麵分彆刻著“玄鳥”“墨翟”“鎮嶽”三字,“赤霄軍列雁形陣,左翼出二十艘快船繞至竹筏後方,右翼以‘水龍弩’封鎖江岸溶洞;墨家弟子啟動‘鎖江陣’,將十二具‘沉石弩’對準江底漩渦;留三艘旗艦護送鼎件入江心,任何人不得靠近祭台三步。”
銅符落水的瞬間,鼎耳殘件突然劇烈震顫,竟從裂紋中滲出銀白汞液,在甲板上蜿蜒成一個“慎”字。未等眾人細看,汞液已順著木紋滲入船板,隻留下淡淡的腥氣——那是千年鼎魂在預警。巴清望著霧中越來越近的竹筏,指尖撫過銀鐲上的“清主汞事”四字,忽然想起嬴政密詔裡的話:“長江龍脈斷,則朕之長生斷,汝之丹砂亦斷。”她冷笑一聲,掌心已悄悄扣住了藏在袖中的青銅匕首。
【二:血祭沉鼎汞霧鎖江】
辰時三刻,箜篌沱江心的漩渦突然靜止。
三艘旗艦呈“品”字形圍出祭場,中央的青銅祭台高約三丈,台基刻著九宮八卦圖,每一格都嵌著丹砂礦塊。墨家工匠正轉動絞盤,粗如人臂的玄鐵鎖鏈帶著倒刺沉入江底,鎖鏈末端的“鎮龍爪”精準抓住了水下的礁石——那是墨家根據《考工記》改良的鎖江利器,三爪皆鑄有“斷流”咒文。
巴清踏上祭台時,腳下的青銅板發出沉悶的回響。她換了件繡著北鬥七星的玄色祭服,領口露出的鎖骨處,老巫祝剛用朱砂畫完“通神紋”,紋路沿著血管蔓延,帶著灼燒般的刺痛。手中的青銅匕首泛著冷光,這是殷墟後岡祭祀坑出土的商王祭器,刃口的缺口還留著人牲的骨屑,柄端嵌著的綠鬆石正隨著江風發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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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上,血祭需以殷商直係血脈為引。”墨離從祭台側麵走出,這位墨家巨子的袖口藏著齒輪機關,說話時指尖還在無意識地轉動,“鼎魂沉睡千年,唯有同源血脈能喚醒其鎮脈之力,隻是……”
“隻是會折損陽壽,對嗎?”巴清打斷他,指尖劃過匕首刃口,“當年商王武丁為征土方,以親子血祭,七日破城。我這點代價,算得什麼。”
老巫祝突然高唱祭詞,聲音穿透江霧:“赫赫上帝,臨下有赫;監觀四方,求民之莫。今以清之血,召鼎魂歸位——”他手中的桃木杖重重頓在祭台,十二盞青銅燈同時燃起,燈油裡混著的汞液讓火焰泛著詭異的藍綠色。
江風驟起時,巴清劃破掌心。鮮血滴落在鼎耳殘件的瞬間,青銅表麵突然浮現出細密的血管狀紋路,血珠像被磁石吸引般順著紋路蔓延,將鼎足碎片上的人牲圖染得鮮活——那些奴隸的麵孔竟開始扭曲,仿佛在無聲哀嚎。這是殷商血祭的“活紋”異象,意味著鼎魂已被喚醒。
“起吊!”墨離一聲令下,絞盤轉動的轟鳴中,鼎耳殘件緩緩升空。江麵上的霧靄突然凝聚成灰黑色雲團,雲團中隱約有龍形穿梭,龍角處的紅光與祭台燈火遙相呼應——那是長江龍脈的氣脈顯形。
“動手!”巴清厲喝的同時,鼎耳殘件猛地墜入旋渦。江水瞬間翻湧成青黑色,漩渦中心噴出丈高的水柱,水柱中竟夾雜著細小的青銅碎片,那是曆代沉江鎮脈的古器被鼎魂驚動。
就在此時,岸邊崖壁的溶洞突然射出密集的箭雨!箭簇泛著藍汪汪的光,落地時竟能腐蝕木板——那是淬了“腐骨水”的楚巫毒箭。項氏餘孽果然藏在溶洞裡,竹筏上的玄鳥旗突然全部展開,露出旗麵內側的“斷龍咒”。
“放汞霧!”巴清早有防備。三艘旗艦的艙蓋同時打開,數百個陶罐墜入江中,銀白汞液遇空氣瞬間蒸騰成劇毒霧氣,順著江風漫向江岸。這種“霧化汞”是她的獨門秘器,吸入者半個時辰內便會七竅流血,唯有丹砂能解。
“含住這個!”她擲出一把丹砂丸給身邊的士兵,自己則縱身躍到左側旗艦的甲板上。佩劍出鞘時帶起一串汞液,劍光掃過之處,襲來的竹筏瞬間被凍成冰殼——這是她改良的“汞淬劍法”,利用水銀低溫凝固的特性,讓劍鋒兼具鋒利與冰封之力。一艘竹筏剛靠近旗艦,就被她一劍劈成兩段,落水的楚巫剛喊出半聲,就被汞霧嗆得蜷縮成一團。
“巴邑,帶二十人從西岸棧道抄後路!”巴清的聲音透過霧靄傳出,“溶洞裡的巫祝必須活捉,我要知道是誰派他們來的!”
巴邑領命而去時,江心旋渦突然暴漲。第二塊鼎足碎片剛墜入水中,江麵竟升起一道丈高的水牆,水牆表麵如銅鏡般光滑,映出詭異的影像:數百個赤身奴隸正推著巨大的青銅樹,樹頂棲著三隻神鳥,鳥喙銜著赤砂,樹乾上纏著鎖鏈——那景象與第八卷中三星堆祭祀坑壁畫一模一樣。
“那是什麼?”一名墨家弟子驚呼著後退,不慎撞翻了身邊的絞車。他剛要去扶,腳下突然打滑,整個人墜入江中。慘叫聲瞬間響起,眾人看去時,他的皮膚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潰爛,江水竟被染成暗紅色。
“是龍脈記憶。”巴清穩住身形,指尖的傷口還在滲血,“古蜀與殷商曾共掌地脈,這是神樹沉江時的印記。繼續沉鼎,不能停!”
墨離立刻指揮工匠啟動備用絞車,第三塊鼎腹殘片在鎖鏈牽引下緩緩升空。此時霧中的箭雨已稀疏許多,汞霧漫過的江岸傳來此起彼伏的哀嚎,可巴清知道,真正的危機還未到來——那水牆中的神樹影像,絕不是偶然顯現的幻象。
【三:神樹驚現鼎紋共鳴】
鼎腹殘片墜入漩渦的刹那,天地仿佛被按下了靜止鍵。
灰黑色的霧靄突然向兩側散開,露出湛藍的天空。江麵上的汞霧凝聚成銀色光帶,如鎖鏈般順著漩渦纏繞而下,光帶觸及水麵的瞬間,竟在江底映出一座巨大的陣法輪廓——與驪山陵墓的水銀江河圖布局分毫不差,隻是中央多了個空洞的圓形,像是在等待什麼東西填補。
“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