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陽終於徹底沉入地平線,暮色如墨,浸染著彭城西郊屍橫遍野的戰場。
雙方大軍並未再次接戰,而是默契地後撤十裡,各自紮下連綿營寨。
無數篝火如同繁星,在黑暗中勾勒出兩條對峙的巨龍輪廓,肅殺之氣並未因夜幕降臨而消散,反而在寂靜中醞釀著更令人心悸的風暴。
荀衍軍中軍大帳內,燈火通明。
趙雲、太史慈經過緊急救治和丹藥調息,傷勢已穩定下來,但氣息依舊虛弱。
典韋、許褚如同兩尊鐵塔,守衛在荀衍左右,惡神與白虎法相雖已收斂,但那若有若無的凶威依舊讓帳內空氣凝滯。
“主公,曹操雖退,但其主力未損,猛將如雲,明日必有一場惡戰。”
荀攸麵色凝重地分析著。
郭嘉灌了一口酒,眼中卻無醉意,隻有銳利的光芒:
“曹操用兵,詭詐莫測。今日受挫,恐不會善罷甘休,需防其夜襲或另出奇兵。”
賈詡低沉地補充:“兗州乃曹操根基,其傾巢而出,後方必然空虛。若此時……”
話音未落,帳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一名“夜梟”精銳密探渾身風塵,手持一枚烙印著特殊火焰紋路的加密玉簡,疾步入帳,單膝跪地:
“報!主公,兗州急報!”
幾乎在同一時間,對麵曹軍大營,曹操也收到了一封來自後方、由心腹加急送來的羊皮密信。
荀衍接過玉簡,神識沉入,片刻後,臉上露出一絲奇異的神色,他將玉簡遞給郭嘉等人傳閱。
玉簡內情報顯示:
趁曹操主力深陷徐州,其境內原本被壓製的黃巾餘孽、地方豪強在某些不滿曹操的士族暗中支持煽動下,驟然掀起大規模叛亂!
數個郡縣易幟,糧道被斷,留守大將難以鎮壓,兗州腹地,已然烽煙四起!
曹軍後方缺乏一個能統籌全局、安撫人心的核心人物,亂象更甚!
對麵曹營,曹操看罷密信,臉色瞬間陰沉如水,握著信紙的手指因用力而發白。
他猛地將信紙拍在案上,胸口劇烈起伏,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焦慮。
後方不穩,根基動搖,這是為將者的大忌!
就在這時,一名荀衍軍的使者,手持一封沒有署名的素箋,來到了曹軍營前,請求麵見曹操。
片刻後,曹操看著手中那封隻有寥寥數字、筆力卻透紙背的素箋——
“月升中天,陣前一會。衍。”
他沉默良久,眼中精光閃爍,最終揮退了左右,隻對親衛隊長低聲吩咐了幾句。
子時,月華如水,清冷地灑滿飽經創傷的曠野。
在兩軍陣營正中央,一片相對平整的空地上,不知何時已擺好了一張簡陋的木案,兩壇未開封的酒置於其上。
荀衍如約而至,他依舊騎著金鱗焱蹄獸,但未著甲胄,隻一身素白文士袍,顯得風姿卓絕。
他並未帶任何護衛,甚至連典韋、許褚都勒令留在百丈之外。
幾乎在他抵達的同時,另一側,曹操也單人獨騎而來。
他同樣未披甲,身著黑色常服,腰佩倚天劍,坐騎是一匹神駿的黑鬃馬。
兩人默契地揮手,讓坐騎也停留在遠處。
月光下,兩位攪動天下風雲的雄主,再一次如此近距離地麵對麵。
沒有預想中的劍拔弩張,氣氛反而有一種詭異的平靜。
荀衍率先拿起一壇酒,拍開泥封,醇厚的酒香頓時彌漫開來。
他倒了滿滿兩碗,將其中一碗推向曹操。
曹操看了看酒,又看了看荀衍,忽然仰頭大笑,笑聲在寂靜的夜空下傳得很遠:
“哈哈哈!好!文淵果然非常人!孟德便陪你飲這一碗!”
他端起酒碗,與荀衍遙遙一碰,隨即一飲而儘。
辛辣的酒液入喉,仿佛也衝淡了些許戰場上的戾氣。
“記得當年虎牢關前,十八路諸侯會盟,孟德兄激昂陳詞,誓要誅除國賊,匡扶漢室。”
荀衍放下酒碗,目光悠遠,仿佛穿越了時空,
“那時,孟德是何等意氣風發,心懷天下。”
曹操聞言,眼神也恍惚了一瞬,隨即變得複雜,他自嘲地笑了笑:
“嗬……年少輕狂,不識天數。這亂世,豈是一腔熱血所能平定?董卓伏誅,然天下分崩,諸侯並起,誰又還記得當初的誓言?”
他又給自己倒了一碗酒,仰頭灌下,
“文淵,你我也算故人。今日陣前,不必虛言。你邀我前來,不會隻是為了追憶往昔吧?”
荀衍神色轉為肅然,目光如炬,直視曹操:
“自然不是。我隻想問孟德兄一句,徐州數十萬無辜百姓何罪?你縱兵屠城,泗水為之斷流,此舉與昔日董卓何異?難道僅僅是為了泄殺父之憤?還是說……這其中,另有更深沉的謀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