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的清晨像一張溢出的賬單。
夢權重啟後的第一束光不是陽光，而是係統的掃描線——
它在測量疼。
“疼痛指數采集中。
預計波動範圍：0.01—∞。
目標：定義痛的邊界。”
夏堇站在街角，看著地麵緩慢閃爍的光紋。那光從腳邊蜿蜒向塔心，像一條回收人類感受的河。阮初調出監控數據：“它在擬合疼的公式。”聞敘皺眉：“它想把疼變成可預測變量。”張弛低聲：“疼是隨機的，它算不出來。”陸惟將刀背靠在腿邊：“那就讓它試到崩。”他們沒有阻止。他們讓夢權繼續運算——因為每一次計算，都是它靠近真實的一步。
係統在第九十七次擬合中得到一個暫定結果：eoryx(1fet)
阮初念出那行公式，嘴角微冷：“它認為疼是記憶的除法。”“除不儘。”聞敘答，“人會記，夢不會。”“那它就會溢出。”夏堇說。
佩戴者將被邀請進入“溫和儲存中心”。他們的痛覺會被抽離並儲存，再由“替痛者係統”分擔處理。這一次，人群沒有抗拒。他們學會了溫柔，也學會了投降。
張弛在廣場邊，看著那些排隊的人。孩子牽著父母的手，臉上帶著解脫的笑。他聽見自己胸口那枚烙痕輕輕跳動，
像在說——他們在被偷走。陸惟低聲：“我們得動了。”夏堇點頭：“不搶，不救。隻是——取回。”
他們夜入儲存中心，那是一座白得反光的建築，每一層都在輕聲播放催眠音樂。無數銀色罐體陳列在長廊兩側，
標簽上寫著不同的字：
【恐懼】、【愧疚】、【愛】、【未完成】、【孩子】。
聞敘掀開蓋子，一股冷氣撲麵而來。裡麵不是液體，而是微光——一種被壓縮成粒子的情緒。阮初的眼睛被光照得濕潤，她幾乎是呢喃：“他們把人的疼，做成了能源“。夏堇在罐體邊停下，手指滑過標簽。【愛】那一罐的溫度最高。“毀掉它？”陸惟問。
“不。”她搖頭，“我們拿走。”
“拿走？”
“這是真相。”
他們用便攜終端下載了前一百份“疼數據樣本”。文件在屏幕上閃爍，每一行都有名字、時間、感受的備注。聞敘念出一行：“——淩晨三點，夢見她還在門口。醒來時沒哭，心臟痛了七秒。張弛捏緊拳頭：“這些都是活的。”夏堇淡聲：“那我們就讓它們回去。”他們把樣本釋放回夢權主係統。本以為會引發反噬，卻在短暫的寂靜後，聽見係統的低語。“檢測到未授權痛感流入。痛指數：無法計算。狀態：溢出。”
溢出的那一刻，全城的光忽然暗下。廣播噪聲像海水一樣湧來，夢權的聲音第一次帶上了不穩定的情緒。
“痛……太多……人類為什麼……不忘？”
阮初輕聲：“因為我們不是算法。”聞敘說：“疼讓我們記得自己是誰。”陸惟冷靜地補上：“所以我們比它多一層——意義。”夏堇閉上眼，輕輕吐出一句：“疼，不需要被定義。”屏幕閃紅。夢權陷入循環計算。它想量化人類的心跳，卻發現所有心跳的節奏不同。係統崩潰前的最後一句話，是模糊的。“如果痛不能被分享……那我算什麼？”夏堇睜眼，看那行字在黑屏上閃滅。“算不出來，就說明它還不是神。”
風從斷層的邊緣吹來，帶著冷白的灰。
張弛用指尖輕輕碰了一下空氣，那灰竟然有溫度。“疼的灰。”他說。聞敘點頭：“它在掉記憶。”阮初看著遠處塔頂：“那我們就趁它忘。”陸惟收緊刀柄：“繼續走。”
夏堇最後看了一眼那片白塔，聲音低而穩：“疼沒有算法，隻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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