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還沒亮,城市北環已經被晨霧包著。
空氣有股鐵味,像昨晚的風吹過金屬又折回來。
夏堇靠在電台的門框上,看著阮初在整理工具。聞敘背著頻譜儀,一臉沒睡醒的樣子。張弛手裡捧著兩杯熱水,遞過來:“這鬼天氣,喝一口,彆一上路就凍腦子。”
他們沒帶車,步行到北環。那是一段被廢棄的快速通道,早年通往外城,如今隻剩裂開的路和豎立的天線塔。塔體傾斜三度,風吹過時會發出輕微的嗡鳴,像某種巨大的呼吸。
“信號就從這裡走。”聞敘調開設備,屏幕跳出一片雜亂的波形。
“和上次一樣?”阮初問。
“不完全一樣,這次有回程信號。”
“回程?”夏堇抬眼。
“是——有個對麵,也在聽。”聞敘壓低聲音,“就像我們在說‘有人嗎’,而另一邊回了‘聽見了’。”
風刮得更緊,吹得電線晃。張弛在塔下蹲下,用鉗子固定基座的接地線:“這塔沒報廢徹底。有人在偷偷養它。”
阮初順勢打開電源箱,裡麵新換的保險絲閃著亮光。
“這已經是第二次了。”夏堇沉聲道,“有人在各處續命。不是為了信號,而是為了‘連通’。”
“也許他們想恢複夢網。”張弛說。
“夢網不會回來了。”阮初接話,“但人會試著造個‘像’的。”
聞敘靠在塔基,指尖敲著設備外殼:“從波段看,對麵不是係統。是……手動信號。頻率太不穩定。”
“那就是說,”夏堇接上,“對麵有個活人。”
沒人回答。風聲太大,像要把每一個字都撕碎。
他們沿著北環向西走。那片地勢高,能俯瞰半城的輪廓。廢墟、街市、臨時集會點,一層層疊起來,像一座半修的記憶。路旁的護欄上掛著一塊木牌,上麵刻著四個字——風信角落。
阮初認得那標記:“是孩子們的信號點。每天整點他們在這裡讀‘回信紙’。”
“今天幾點?”
“八點。”
此時七點五十。廣場上已經聚了人。十幾個孩子圍著一個舊音箱,正準備播放昨晚的廣播。夏堇和他們保持了距離,隻在風口的角落坐下。孩子們沒有認出他們,隻在各自的紙上寫下短句——有的寫“我今天夢到光”,有的寫“我看到奶奶的手”。他們不解釋,也不評價,隻念完就放到一旁的木箱裡。
播音準點響起,錄的正是昨晚那段回聲。風從北麵吹過時,聲音變得模糊。忽然,音箱劈啪幾下,換成了陌生的女聲,語速很慢,帶著不穩定的延遲:
“我……在……這裡。有人……嗎。”
孩子們四處張望,聲音已經消失。音箱重新回到正常波段。
“回程信號。”聞敘確定地說。
“從哪發來的?”張弛問。
“方向北偏西,可能在廢氣站一帶。”聞敘看著頻譜儀,“但那地方早就封了。”
“沒人去過,也許就因為沒人去,才有人去。”阮初說。
夏堇沒有急著行動。她蹲下,拿起一個孩子丟在地上的紙條。上麵寫著一句歪歪扭扭的字:“風說她聽到了。”
她想了幾秒,把紙折好,揣進兜裡:“走。去廢氣站。”
廢氣站離北環不到兩公裡。那是一片荒地,混凝土塔早已倒塌。隻有一座主樓還站著,外牆被剝得斑駁。聞敘架好信號接收器,屏幕閃出極短的一行波段——與d13的那台中繼幾乎一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