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裡的工具老舊了，也是需要換一下，材料也能采買了，畢竟兩天後就有錢到賬。
二手機械市場沒有歇業這一說，比前幾天更擁擠了。
關稅戰導致新型零件價格飛漲，貧民窟的手工業者們都擠在這裡淘貨，江鋒熟門熟路地穿過攤位，不時蹲下來檢查些不起眼的小零件。
“攤主，這批伺服電機怎麼賣？”
眼鏡上卡著放大鏡的攤主頭也不抬：“三百一個，打包價兩千五，給你十個。”
“成色不行啊，還是有刷電機，什麼年代了這都……”
江鋒故意用沾著機油的手套擦了擦電機外殼，手電照亮縫隙：“控製芯片都氧化了。”
“這樣，一百五，給我拿三個。”
“……”
攤主的臉，就跟雷陣雨的天氣一樣，陰過了，就是晴。
經過半小時的討價還價，他提著滿配的工具包和帆布袋離開攤位，東西都是些殘次品，幾塊萬能電路板、一組能量轉換器、還有一對被拆下來的機械臂。
每一樣都普普通通，價格不高，但足夠拚湊出一個“在家做修理活”的假象。
這一切都會被監控攝像頭記錄下來，如果有人要調查，會看到江鋒今天下午確實像個普通技工一樣在采購零件——這正是他想要的效果。
雨徹底停了，雲被風吹走，但白天已經快過完了。
江鋒開著他的懸浮車前往城郊的舊車場，他剛剛采買完成後，利用空氣壓縮機吹了吹裡麵的塵埃，還特意買了瓶絡合劑到處噴，螯合重金屬離子。
就算有人調查，也不可能再把車子和倉庫盜竊扯上關係。
‘賽伯勒克斯兵工廠比我想象中更加強悍，這既是好處，也是壞處。’
開著車，江鋒不斷思索著：‘所謂懷璧其罪，就是這個道理。’
‘如果我能隨意動用，我乾脆讓賽伯勒克斯兵工廠吃土，恐怕也能補充些能源，製造新的零件也東西也說不定，但土裡麵的金屬豐度應該不夠。’
‘如果因此耗費大量的土壤，我也就成小醜了，和主動暴露沒有區彆。’
江鋒眯了眯眼睛：‘為今之計，還是先偷高質量的材料給它，最劃算。’
‘等到以後有錢了，租個倉庫什麼的，再喂它礦石，應該就不成問題了。’
前頭就是舊車場了，像是一頭趴在赤紅荒地上的金屬巨獸，到處都是紛飛的鏽蝕顆粒。
生鏽的飛機、飛船、懸浮車殘骸堆成連綿的山丘，穿著工作服的工人們在縫隙裡穿梭。
江鋒把車停在一公裡外的充電站，剛好充電，順便用望遠鏡觀察一下那個熟悉的身影。
林小雨正在拆解一艘采礦穿梭機的離子推進器，她今天穿著臃腫的防護服，防護服外頭還有一套老舊的外骨骼，一眼看過去，是礦用型號，出力大。
十五米長的離子推進器，就跟一條乖順的巨蛇一樣，被她輕而易舉地剝皮抽筋。
江鋒這才琢磨過味來，賽伯勒克斯兵工廠能造機器人，就肯定能造其他東西。
那麼，外骨骼呢？
‘靠！’江鋒暗罵自己昏了頭。
‘即便是最初級的外骨骼，也能保護安全！’
望遠鏡裡傳來刺目的藍色閃光。
江鋒移開目光，那是等離子切割槍噴出的藍焰，在微微的暮色裡格外刺眼。
看著認真工作的林小雨，江鋒的喉結動了動。
她太拚了，這分明是最危險的拆解作業，這種活按照時薪算錢太虧了，沒有各種保險，一不小心就會被輻射或者高壓電燒成焦炭。
望遠鏡裡，林小雨突然踉蹌了一下，江鋒的手指瞬間掐進掌心，直到看見她扶住支架站穩才鬆開，林小雨掏出一個電池組，給外骨骼換上，又開始繼續乾。
江鋒咬著牙，摸著手環想要發送信息給她。
編纂了幾條信息，但他一條都沒有發出去。
林小雨不想讓他知道，就像是他不想讓林小雨知道加密模塊的事情一樣。
為了這個家，她瞞著他出來做工；而他也瞞著她，偷偷接下了趙明遠的這筆生意。
彼此都在守護對方的尊嚴，也都在為生活拚命。
江鋒的目光柔和下來，心裡泛起一絲酸澀。
他沒有靠近，隻是遠遠守著，直到林小雨結束工作，摘下頭盔，換上便裝，和一個看起來像是老板娘的女人談笑風生，最後坐上了她的車。
他這才發動車子，悄悄跟在後麵。
直到確定她的方向是回家，江鋒才快速開車抄近道，提前來到了停車場。
“鋒哥？”
公寓樓下，林小雨意外撞見了剛停好車的丈夫，她還是今早那身衣服，十分樸素。
可在江鋒眼裡，她那蠟黃色的臉頰，卻顯得那麼純真，那麼美好。
沒有潔白如玉，沒有一點朱唇，隻有匆匆用濕巾擦洗過的灰頭土臉，卻是那麼美麗。
“這麼巧。”江鋒晃了晃手裡的工具包。
“我今天去市場更新了一下工具，等會兒開始修東西，多少能補一點是一點。”
林小雨興奮極了，燕子一樣飛奔而來，撞入他的懷裡，撒著嬌，也不叫“鋒哥”了。
“老公~~~”
尾音都是上翹的：“你最好了！”
她雙臂環著江鋒的肩膀，掛在他的胸膛上，跟個考拉熊一樣，不肯下來。
江鋒微笑著攬住她，絲毫不嫌棄她發絲裡的鐵鏽腥甜，他沒有問為什麼林小雨坐對方的車回來，隻是看向送林小雨回來的舊車場老板娘，親切地對其揮了揮手，點頭致謝。
那位上了年紀的女士看起來很高興，也揮了揮手，開著車一溜煙沒了影蹤。
江鋒摟住妻子回家，金屬門在身後關閉的瞬間，他一整天的演繹終於告一段落。
那些謊言的碎片環繞著他，在他腦袋裡旋轉，逐漸拚湊出一個危險的輪廓。
而在這個輪廓中央，是那個他不惜一切代價也要保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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