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德爾恒星係統，邊緣，深空之中，繁星點點。
諾曼底號滑行在這片黑色的大海上，駕馭著引力的浪濤，反射出肉眼難辨的光。
艦橋。
燈光調得很暗，主屏幕占據了大半視野。
星圖、航線數據、飛船狀態讀數。
數字生成，數字擦寫，數字再次生成。
幽幽的光，映照著唯一的人影。
江鋒半躺在寬大的艦長椅中，四周環繞著的，是一種寂寞。
不是地球上那種充滿了生命的寂寞，而是物理上的，失去意義的寂寞。
有點像是，自己最愛的人去世了，自己最愛的寵物也隨之入土。
但當你回到老家，滿心想要獲得一個安慰的時候。
古舊的宅基地上，已經被熙熙攘攘的建築材料填滿，新的混凝土鬼城聳立起來。
占據了你的記憶，也順便填滿了你兒時最愛踩水的河。
江鋒的一條腿，隨意地搭在另一條的膝蓋上，他深呼吸著，呼吸卻淺淺的。
家。
這個字眼在他心裡滾動，從興奮的火焰山滾入恐懼的萬丈深淵。
他沒有感覺到一絲暖意。
四周，仍是空空如也。
光幕，控製台，身後走來走去的機器人。
它們安靜地運行著，效率極高，毫無差錯。
可不知為何，江鋒感覺披上了一層大衣，這大衣在夜裡掛了太久，浸透了寒意。
他懷念起地球上嘈雜的街道，懷念人們為了一個微不足道煙頭爭得麵紅耳赤。
甚至懷念空氣，那獨特的配方，在任何地方都找不到。
一百萬人的流感，兩百萬人的汗臭，三百萬人的腳臭，再加上一千萬人呼出的二氧化碳。
最後用五十萬人的臭屁收尾。
嗯，彆忘了還有十萬人酒醉在嘔吐，十萬人吃飽了打嗝……
還有一萬人，剛剛殺過動物，順便在養雞場的大桉樹下撒泡尿。
“嗬。”江鋒突然笑了起來。
“你笑什麼？先生？”
疑惑的聲音，從頭頂上傳來。
哈爾西揪著他的一撮頭發，無聲無息地出現，她拉著發絲，沿著江鋒的額頭垂降，拇指大小的頭顱上，兩顆黑芝麻一樣大的眼睛睜得超大。
江鋒無奈地搖了搖頭，哈爾西“喲謔”地叫喊著，像是被風吹得東搖西晃。
“我笑，有些時候，我甚至決定不了下一刻我會在想什麼。”他說道。
哈爾西頓時鬆手，兩條小腿跨坐在江鋒的鼻梁上，眨巴著眼睛。
“哈爾西！我說過了，你這樣弄，我會成鬥雞眼的！”
江鋒伸出兩根手指，輕輕拿住哈爾西的腰。
白裙少女垂頭喪氣，雙手雙腳垂下來，頭發飄飄搖搖。
全息投影被指尖拿走，放在了一旁的扶手上。
哈爾西拍了拍小裙子，嘟著嘴，顯然很不滿意。
“可是，您可以選擇您接下來要想什麼。”
她頓了頓，揮舞著小拳頭：“也可以不變成鬥雞眼的！”
可江鋒卻看著她的目光，笑了起來：“哈爾西，你知道人類和計算器的區彆嗎？”
“呃……壽命很短？”哈爾西撇撇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