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霞如瀑,自九霄傾瀉而下,將殘破的大地染成一片神聖的暖色。
三十六道神諭虛影淩空而立,身披流光羽衣,麵容模糊卻威壓浩蕩,齊聲宣告之聲如雷霆滾動,震得山河微顫:
“恭迎功德天尊歸位!執掌輪回,統禦星河,永鎮清境——”
每一個字都似天律銘刻,帶著不容違逆的秩序之力,試圖將陳凡的名字釘入萬古神譜。
可就在這萬眾屏息、天地靜默之際,那立於塵緣帚尾的身影,緩緩轉過了身。
他肩扛掃帚,衣衫襤褸,血跡斑斑,臉上卻掛著一抹懶散笑意,像是聽到了什麼荒唐笑話。
“抱歉啊,”他聲音不大,卻清晰傳遍四野,“我這人怕麻煩,神仙班不上。”
話音未落,他抬起腳,一腳踩下!
轟——!
神諭碑文應聲碎裂,金光炸裂四散,仿佛有無形的規則在崩塌。
碎石飛濺中,一道猩紅提示驟然浮現於他識海:
【警告:拒絕神職綁定,將觸發‘天道反噬預警’——請宿主謹慎抉擇。】
風止,雲凝,連那金霞也為之一滯。
世人愕然。紫微子瞳孔猛縮,指尖青筋暴起。
“你瘋了?”他怒喝,聲音撕裂長空,“你以為這是兒戲?拒神位,便是棄秩序!沒有至高權柄,眾生如何不亂?誰來裁決善惡?誰來維係天衡?”
他雙臂一展,虛空之上驟然浮現出一座通體漆黑的巨台——星判台。
其上鐫刻古老星軌,三百六十顆命星明滅不定,正是昔日“神選製度”的核心法器。
隻需一道符詔落下,便可指定三位代天巡狩之神使,重建神權體係。
“今日,我以星淵遺權,敕封——”
他的聲音還未落定,忽然間,大地輕震。
不是靈力波動,也不是陣法開啟,而是……燈火。
三十六村,同時亮起了燈。
紙燈籠、油火把、甚至隻是插在地上的半截蠟燭,一盞接一盞,在焦土廢墟中次第燃起,如同沉眠已久的螢火被喚醒。
百姓們走出屋舍,手中捧著粗糙的紙卷,那是他們用炭筆、指甲、甚至血跡寫下的名字與誓言——
“昨日我扶老嫗過橋,今願多走一步。”
“我家窮,但分了一碗粥給逃難人,我不怕被罵傻。”
“我記不清恩人模樣,但我要記住彆人的恩。”
一句句低語,起初零星,繼而彙聚,終成洪流。
“我願為無名者點燈!”
“我願替弱者發聲!”
“我願守這一寸心光不滅!”
聲浪衝天而起,竟與空中那張由萬家燈火織就的光網共振,形成一道無形卻磅礴的意誌潮汐!
哢——!
星判台表麵,第一道裂痕浮現。
緊接著,第二道、第三道……蛛網般蔓延!
紫微子怒吼一聲,雙手結印欲穩法台,可那由千萬人心聲凝聚的聲浪,早已超越術法範疇——它不是攻擊,卻是否定。
是對“唯有神明可定乾坤”的徹底否決!
“不可能!”紫微子嘶吼,“凡俗私念豈能撼動天律?!你們懂什麼秩序?什麼責任?!”
“我們不懂神,”一個老婦抬起頭,眼中含淚卻堅定,“但我們懂,誰曾在雪夜給我送過柴火。”
“我們不懂法旨,”一名少年握緊拳頭,“但我們記得,是誰替我擋下了那一刀。”
“我們不需要誰來告訴我們什麼是善,”小石頭站在村口,高舉手中的引路幡,“因為我們自己,正在成為光。”
就在這一刻,斷天童·新芽默默走到村口,蹲下身,將那株帶刺的花輕輕種進焦土。
花瓣落地刹那,奇異之事發生——根須如金線鑽入地底,藤蔓蜿蜒而出,悄無聲息爬向各家門檻。
凡曾寫下名字、按下手印、點燃燈火之人,門前皆綻出一朵小花,花瓣泛著微光,帶著淡淡的暖意。
小石頭怔怔地看著一朵花在自己腳邊開放,忍不住伸手撫摸。
忽然,花蕊微微一顫,浮現出一行極細極淡的字跡,仿佛從地脈深處傳來:
“我也想試試。”
他渾身一震。
這不是誰教的,也不是誰寫的。
那是那些從未開口的人,第一次在心底說出了這句話——我想做點什麼。
不止一朵花如此。
百裡之內,千家門前,無數花蕊中陸續浮現相似字跡:“我能行嗎?”“我可以幫彆人嗎?”“我不想再當旁觀者了……”
沉默的種子,終於破土。
紫微子立於虛空,望著腳下這片不再跪拜的土地,臉色鐵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