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把舊掃帚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握著,笨拙卻固執地將台階上的灰塵掃開一條小徑,最終停在陳凡的腳邊,仿佛完成了某種使命。
這詭異的一幕並未讓陳凡驚詫,他隻是瞥了一眼門內,那道名為“渡厄”的影子正悄無聲息地縮回他腳下,比先前凝實了半分。
心口的滯澀感依舊如影隨形,仿佛每一次心跳都要費儘全身力氣才能推動。
他低頭凝視,那道本該與他動作完全同步的影子,此刻卻像一灘獨立的墨跡,靜靜匍匐,不再模仿他的姿勢。
腦海中,那片熟悉的係統光幕已然灰敗,所有功能儘數鎖定,唯有一行細微的熒光小字在無聲閃爍:核心意識穩定中……願力回流需“人間煙火”滋養。
陳凡的嘴角牽起一抹苦澀的弧度,自嘲地低語:“原來想要活下去,得先學會生火做飯?”他掙紮著想要起身,懷中那株一直溫養著心脈的淨業蓮,忽然顫動了一下,花瓣上凝結的露珠散發出柔和的微光。
也就在這一瞬,不遠處草堆上昏迷的夜琉璃發出一聲壓抑的低哼,秀眉緊蹙,光潔的額角竟滲出幾顆細密的血珠,顯然是傷勢在進一步惡化。
不能再等了。
晨霧尚未散儘,雲溪鎮的街道上已經有了行人。
陳凡抱著夜琉璃,步履虛浮地敲開了一家藥鋪的門。
藥鋪的孫掌櫃睡眼惺忪地打著算盤,聽完陳凡的請求,隻是抬起眼皮懶懶一瞥,當看到他懷中少女雖然衣衫破舊,但那張臉蛋卻精致得不像凡人時,
“靈露?”孫掌櫃發出一聲嗤笑,仿佛聽到了天大的笑話,“那是給仙長們準備的東西,一滴就要十兩紋銀。看你這模樣,是想拿命來換嗎?滾滾滾,彆在這兒擋了我的財路,窮鬼也配用靈藥?”
冷言冷語如冰錐刺骨,陳凡抱著夜琉璃默默轉身,心頭愈發沉重。
歸途的路蜿蜒在荒坡上,他看到不遠處,一個佝僂的身影正牽著一頭老黃牛在田裡艱難地耕作,是鎮上的老陶頭。
牛很瘦,人更老,犁出的田壟歪歪扭扭。
忽然,老黃牛停下腳步,任憑老陶頭如何抽打,都隻是焦躁地刨著蹄子,不肯再向前一步。
陳凡走近一看,隻見牛蹄前方,犁開的土地竟呈現出一種不祥的深黑色,仿佛被什麼東西汙染過。
而那半畝已經長出些許穀穗的田地,穀穗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枯黃、萎靡。
“邪門了,真是邪門了!”老陶頭急得滿頭大汗,“這地好端端的,怎麼就……”
陳凡將夜琉璃輕輕放下,蹲下身,撚起一撮黑土在指尖細細感受。
那土冰冷、死寂,帶著一股令人心悸的腐朽氣息。
幾乎是同時,他腦海中那行閃爍的小字微微一跳,一行新的提示悄然浮現:「檢測到地脈怨氣殘留,源自百年前戰亂屍坑,生機斷絕。」
屍坑……人間煙火……陳凡心中一動,一個大膽的念頭湧上心頭。
他小心翼翼地從懷中淨業蓮的葉尖上,引下一滴晶瑩剔透的露珠,屈指一彈,那滴露珠悄無聲息地沒入黑土之中。
刹那間,奇跡發生了。
以露珠落點為中心,那深黑色的土壤仿佛被注入了無窮的生命力,迅速褪去死氣,恢複了正常的顏色。
一縷肉眼可見的青氣嫋嫋升起,緊接著,一株比之前所有穀穗都更加茁壯的青色嫩芽,猛地破殼而出,在晨風中舒展著翠綠的葉片。
老陶頭看得目瞪口呆,手裡的鞭子“啪嗒”一聲掉在地上。
他揉了揉眼睛,又狠狠掐了自己一把,確認不是幻覺後,看向陳凡的眼神瞬間充滿了敬畏與狂熱,嘴唇哆嗦著,撲通一聲就跪了下來:“您……您是山神爺派來點化莊稼的神仙嗎?”
當夜幕降臨,雲溪鎮的街角亮起了一簇微弱的火光。
陳凡拆了破廟的門板當成臨時的灶台,架起一口從老陶頭家借來的破鐵鍋。
他將老陶頭感激之下送來的半袋劣質靈米仔細淘淨,遵循著某種來自傳承記憶的古法,三沸三沉,瀝去米中的雜氣。
隨後,加入從山中采來的野薑去寒,石耳增益,最後撒入一小撮清心藤磨成的粉末,以文火慢煨。
很快,一股難以言喻的奇香從鍋中彌漫開來。
那香味醇厚、溫暖,不似任何山珍海味,卻像是母親的呼喚,故鄉的炊煙,能輕易勾起人內心最深處的眷戀。
當鍋蓋揭開,金黃油亮的米飯粒粒分明,熱氣氤氳,仿佛每一粒米都在發光。
陳凡將第一碗“九轉靈飯”小心翼翼地盛好,端到夜琉璃麵前。
少女已能勉強坐起,眼中依舊帶著警惕與戾氣,本能地想要拒絕。
可那股暖香鑽入鼻尖,她乾澀的喉頭不受控製地滾動了一下。
最終,她還是接過了碗,遲疑地吃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