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霧似紗,籠罩著帝都外三十裡的荒蕪土坡。
陳凡孑然立於臨時壘砌的土台之上,寒風鼓動著他手中那幅剛剛展開的《百工養國道圖》,畫卷上的山川脈絡與工農百態仿佛活了過來,欲乘風而去。
在他身後,數十輛牛車靜靜停駐,車上滿載的並非金銀財寶,而是成捆的竹簡、分揀妥當的藥草,以及一摞摞用最粗劣的紙張印製的識字冊。
就在此刻,隻有陳凡能看見的係統界麵驟然閃爍起刺目的紅光,一行冰冷的文字灼燒著他的視網膜:「警告:皇權因果鎖鏈已深度纏身,首次氣運反噬啟動,倒計時:七日。」
他喉頭一甜,猛地壓下一口逆血,隻發出一聲極輕的咳嗽,仿佛隻是被晨風嗆到。
然而,攤開的指尖,一縷血絲正順著蒼白的皮膚緩緩滲出,那是當初他的濟世影分身在南荒地宮為那座神秘燈塔種下燈焰時,跨越萬裡時空反饋回本體的傷痕,至今未愈。
“東家,”一旁,滿臉風霜的老陶頭蹲在地上,用幾塊石頭架起一口破鍋熬著寡淡的菜湯,他渾濁的眼睛裡滿是費解,“咱真要在這鳥不拉屎的地方開講?彆說人了,連棵能遮陽的樹都沒有。”
陳凡聞言,收回望向帝都方向的深邃目光,轉頭笑了笑,那笑容在清冷的晨光中竟有一絲暖意。
“老陶叔,樹,是可以一棵棵種的。”他頓了頓,聲音不高,卻異常堅定,“人心,也是。”
然而,現實遠比想象的更為骨感。
正午的烈日將荒坡烤得滾燙,土台前依舊空無一人。
墨蟬兒席地而坐,素手輕撫焦尾琴,試了幾個音。
清越的琴聲在乾燥的風中散開,沒能引來半個聽客,卻有幾隻膽大的野雀被吸引,落在不遠處的石塊上,歪著頭好奇地聆聽。
這份寧靜很快被馬蹄聲踏碎。
一隊盔甲鮮亮的官差策馬而至,為首的校尉眼神輕蔑,一眼便看到了土台旁木杆上張貼的《防疫十策》。
他冷笑一聲,抽出腰刀,縱馬前衝,刀鋒劃過,那份凝聚了陳凡心血的策論瞬間碎成兩半。
“妖言惑眾,妄議朝政!”校尉勒住馬,居高臨下地怒斥,聲音如雷,“按律,當流三千裡!”
氣氛驟然緊張,連野雀都驚得撲棱棱飛走了。
老陶頭握緊了手裡的燒火棍,墨蟬兒的指尖也停在了琴弦上,蓄勢待發。
“那你們說說,誰來教俺們村的娃兒,‘醫’字到底該咋寫?”一個清脆的童音毫無征兆地從稀稀拉拉的人群後方響起。
眾人回頭,隻見一個半大的孩子,正是小石頭,他不知何時跑了來,此刻正高高舉著一本手抄的《陳師語錄》,臉蛋漲得通紅,眼中卻沒有絲毫畏懼。
這一聲質問像一顆石子投入死水。
原本隻是遠遠觀望的零星百姓,仿佛被這句話點燃了什麼,腳步開始不自覺地向前挪動。
一個皮膚黝黑的農夫,默默走到牛車旁,將自己水囊裡舍不得喝的清水倒進一個粗陶碗裡,放在了陳凡腳邊。
緊接著,一個提著菜籃的大娘,從籃子裡摸出一塊還帶著體溫的乾餅,輕輕擱在碗旁。
沒有言語,沒有口號,隻有一個個微小卻堅定的動作。
陳凡看著那碗清澈見底的水,看著那塊樸實無華的餅,心中一股暖流湧動。
他知道,這就是他要找的東西——根植於最平凡生活中的氣運。
就從這一碗水,一塊餅開始。
黃昏時,天邊染上了瑰麗的霞光。
土台前已聚集了百十號人,他們大多是附近的農夫、短工和一些流民,臉上寫滿了疲憊與麻木。
陳凡沒有講高深的大道經義,反而說起了雲溪鎮那個以笑聲聞名的胖嬸:“……那日官府下了禁笑令,說大喪期間不許喧嘩。胖嬸偏不信邪,躲在灶房裡偷著樂,結果笑得太猛,震得屋梁上的灰都掉進了飯鍋裡……”
一個簡單的鄉野趣聞,引得台下眾人發出一陣壓抑不住的哄笑。
這笑聲粗糲、沙啞,卻充滿了最真實的生活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