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股灼熱的堅定感驅使著他,讓他無法安然入睡。
篝火嗶剝作響,夜色如濃墨般籠罩著寂靜的山林。
陳凡借著跳動的火光,一遍又一遍地翻看著懷中那本封皮陳舊的《笑話集》。
他像一個在故紙堆中尋找黃金的窮人,渴望從這些泛黃的紙頁裡,找回屬於自己的零星碎片。
然而,越是心急,現實就越是殘酷。
書中後半部分,許多頁的字跡都變得模糊不清,像是被水徹底浸透後又晾乾,留下了一圈圈混沌的墨漬。
他用力揉了揉太陽穴,試圖穿透記憶的迷霧。
腦海中,一個模糊的場景一閃而過:瓢潑大雨的夜晚,他抱著一本同樣的書,蜷縮在某個寺廟的屋簷下,對著書頁上的一行字,毫無征兆地爆發出大笑聲,笑得渾身顫抖,仿佛那是全世界最有趣的事情。
可他為何而笑?
笑話的內容是什麼?
他完全想不起來。
那段記憶就像被硬生生挖走了一塊,隻留下一個空洞的輪廓,讓他心煩意亂。
“還在看?”
一道清冷的聲音在身旁響起。
夜琉璃不知何時已坐到他身邊,目光靜靜地落在篝火上,火光在她清澈的眼眸中映出兩簇小小的火焰。
她沒有看他,也沒有看那本書,隻是默默地伸出纖長的手指,蘸了些石板上凝結的夜露,在光滑的石麵上緩緩劃動。
她的動作很慢,一筆一劃,帶著一種奇異的韻律。
很快,一行歪歪扭扭的小字出現在石板上。
“貓偷魚,反被魚嚇哭。”她用一種毫無波瀾的語調,輕聲念出這行字,仿佛在陳述一個再尋常不過的事實。
但話音落下,她的嘴角卻不受控製地,極輕微地向上揚起了一個幾乎無法察覺的弧度。
就是這個弧度。
陳凡的心臟猛地一縮。
他怔怔地望著夜琉璃的側臉,那個大雨夜裡被遺忘的笑聲,似乎在這一刻找到了源頭。
他喉結滾動,聲音乾澀地問道:“你……是不是以前就認識我?”
夜琉璃沒有回答。
她隻是將那塊濕潤的石板,輕輕推到了陳凡的麵前。
水跡在火光下閃爍,像破碎的星辰。
“以前的,你都忘了。”她終於轉過頭,目光直視著陳凡的雙眼,那裡麵沒有了平日的冰冷,隻有一種深沉的、難以言喻的複雜情緒,“現在,換我來講給你聽。”
同一片夜空下,另一處山坳裡,柳媚指尖撚訣,一麵古樸的殘鏡懸浮於她身前。
鏡麵並未映出她的容顏,而是對準了遠方夜琉璃與陳凡營地的方向。
微光流轉,鏡中景象開始扭曲、回溯,最終定格在一幅百年前的畫麵上。
那是往生門被玄誠子親手封印的血色之夜。
一個身著白衣,容顏與夜琉璃有七分相似的女子,在漫天火光中將一本冊子鄭重地交到一位渾身籠罩在淡淡金光中的掃地僧人手中。
她的聲音帶著一絲決絕與托付的悲愴,低語道:“他日若有一日,他忘了我是誰,忘了所有笑的理由,你就替他記住。”
柳媚收回殘鏡,輕歎一聲。
如今,那本冊子正靜靜地躺在陳凡懷中,封麵雖已褪色,可“琉璃篇”三個娟秀的小字,依舊在火光下清晰可辨。
她身旁,小小的碑靈虛影晃了晃,用稚嫩的聲音低語:“姐姐,我感應到了,第二塊鎮魔碑就在前麵的黑水崖祭壇之下。可是……碑上的封印很奇怪,好像隻有‘記得對方笑容的人’,才能將它喚醒。”
次日清晨,一行人抵達了黑水崖。
這裡寸草不生,亂石嶙峋,空氣中彌漫著一股陰冷刺骨的寒意。
崖底是一方深不見底的寒潭,潭水漆黑如墨,沒有絲毫波瀾,像一隻擇人而噬的巨獸之口。
透過幽暗的潭水,隱約可見潭底深處壓著一塊巨大的殘碑,碑體被一層厚厚的玄冰覆蓋,完全看不清上麵的碑文。
“我感應到了,就是它。”小碑靈的聲音帶著一絲顫抖。
夜琉璃目光一凝,體內淨世蓮火蠢蠢欲動,便要縱身下水。
“等等!”陳凡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腕,“我來。”
他的聲音不大,卻透著一股不容置疑的決斷。
不等夜琉璃反應,他已鬆開手,深吸一口氣,縱身一躍,如一顆隕石般砸入那墨色寒潭之中。
噗通!
冰冷刺骨的潭水瞬間將他吞噬。
那股寒意仿佛無數根鋼針,要穿透他的皮膚,凍結他的血液和神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