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聽見了嗎?她在笑。
夜琉璃睫毛輕顫,如同風中蝶翼,細微卻堅定。
陳凡屏息凝視,掌心滲出冷汗。
她唇瓣微啟,似有千言欲吐,卻又歸於寂靜——可那一瞬的波動,已被係統精準捕捉。
「檢測到宿主意識嘗試外放,是否啟用‘願力鏡像通道’?消耗功德x。」
陳凡沒有半分猶豫。
“確認。”
話音落下的刹那,天地仿佛被按下暫停。
緊接著,一股無形漣漪自夜琉璃心口炸開,如月映千江,清輝遍灑。
她的意識不再局限於軀殼,而是順著那百萬笑臉烙印,穿透人心壁壘,直抵每一個曾因一句笑話而嘴角上揚的靈魂深處。
啞笑童猛然站起。
這個被割去舌頭、終生不得言語的少年,眼中驟然燃起久違的光。
他張著嘴,無聲地“啊”了一聲,隨即扭動腰肢,甩頭、跺腳、扮鬼臉——動作笨拙得近乎滑稽,卻帶著一種原始而純粹的生命力。
他的舞步沒有章法,卻像是某種古老的召喚,喚醒了深埋在血肉裡的歡愉本能。
小阿滿跪倒在地,雙指劃破手掌,以血為墨,在冰冷岩壁上瘋狂勾勒。
炭筆早已不夠用了。
他需要更濃烈的顏色,更熾熱的表達。
鮮血順著指尖滴落,卻被某種無形力量托起,在石麵上凝聚成線,延展成圖——千萬條彩色聲波螺旋上升,交織成一朵巨大蓮花。
花瓣由笑聲凝結,花心正是夜琉璃沉睡容顏的投影,眉目安詳,唇角微揚。
整幅圖騰泛起淡淡金光,與空中虛影遙相呼應。
與此同時,哭禪院內,哀魂香已燃至最後三寸。
悲藏上人跪伏佛前,額頭抵地,渾身顫抖如秋葉。
香火之力正在崩解,他畢生執念構築的“哀蠱大陣”發出瀕臨斷裂的哀鳴。
佛像雙目滲出猩紅血淚,一滴、兩滴,砸在青磚上,濺起微不可察的漣漪。
“師父……”他嘶聲低語,聲音裡滿是絕望,“我為您複仇,斬儘歡顏,焚滅笑源……為何天地不容?為何眾生竟敢笑?!”
就在這時——
笑聲來了。
不是從某一口井、某一扇門、某一個人嘴裡傳出。
它是從大地深處湧出,從殘雪下鑽出,從每一顆曾被迫低頭哭泣的心中升起。
先是一聲,清脆如鈴;再是十聲,雜亂卻真摯;百聲、千聲……萬聲齊發!
那些曾被執法僧強行按頭磕地的老農,想起了笑婆婆講過的烏龜笑話;
那個失去孩子的婦人,忽然記起兒子第一次學會叫“娘”時傻乎乎的笑容;
街頭乞兒想起有人施舍一碗熱粥時眼裡的善意;
守城老兵回憶起年輕時與戰友喝酒吹牛的暢快……
他們抬頭,望向夜空。
然後笑了。
起初是壓抑的抽泣式輕笑,繼而放聲大笑,笑到流淚,笑到捶胸頓足,笑到仿佛要把幾十年積壓的苦楚全都抖落在地。
笑聲如潮,漫過圍牆,湧入大陣核心。
哀魂香劇烈震顫,最後一縷青煙扭曲成猙獰麵孔,發出尖嘯,卻在觸及笑潮邊緣的瞬間化作飛灰。
三十六執法僧中,又有九人麵具碎裂,露出扭曲又舒展的臉龐——他們在笑,無法控製地笑,像是被某種更高意誌接管。
山巔之上,風雪驟停。
陳凡背靠石壁,看著夜琉璃緩緩睜開雙眼。
那是一雙清澈如初春湖水的眼眸,倒映著漫天笑臉虛影,也映著他自己的身影。
她第一句話極輕,卻清晰落入他耳中:
“你說過……要讓我學會笑。”
陳凡心頭一震。
他還記得那天,在藏經閣角落,她蜷縮在蒲團上,問他:“笑是什麼感覺?”
他當時隻是隨口答:“等你心裡開出花來,自然就會了。”
而現在,她真的醒了。
隻見她指尖輕點虛空,百萬笑臉虛影齊齊轉向中心,繼而——
齊聲大笑!
那不是喧囂,不是吵鬨,而是一種純淨的、溫暖的、穿透靈魂的歡愉。
笑聲如光波擴散,所過之處,冰霜融化,枯枝萌芽,連空氣中漂浮的塵埃都開始輕輕旋轉,仿佛也在跳舞。
心燈爆發出前所未有的光輝,金色願力彙聚成虹,自夜琉璃頭頂衝天而起,橫跨整個無聲穀,化作一道“笑願虹橋”。
它不觸實物,卻連接人心,將散落四方的喜悅串聯成網,反哺蒼生。
悲藏猛地抬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