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時的光柱貫穿天地,像一道撕裂命運的金線,自南荒七地彙聚而來,在蒼穹之上鋪展出一條通天之路。
風從北方吹來,帶著靜音塔獨有的死寂氣息,仿佛連空氣都在這裡凝固成冰。
陳凡立於光途起點,衣袍獵獵,腳步未動,心卻早已飛向那霧鎖千年的絕嶺之巔。
夜琉璃緊隨其後,指尖微顫。
她望著前方那座孤峙於懸崖邊緣的古塔——九層石構,無窗無門,唯有塔身密布符文,層層疊疊皆為“禁聲咒”。
每一個字都似活物般蠕動,散發出令人窒息的壓迫感。
那是天律親手刻下的封印,專為鎮壓“不該存在的聲音”。
“傳說中,笑是擾亂秩序的瘟疫。”夜琉璃低聲說,“所以他們要滅儘人間歡語。”
陳凡沒有回應。他的目光穿過濃霧,落在塔門前那個佝僂的身影上。
老仆盤坐如石像,白發垂落肩頭,腕間鐵鏈深深嵌入皮肉,鏽跡與血痂交織,仿佛已與骨骼融為一體。
他抬頭的一瞬,渾濁的眼底竟掠過一絲清明,像是沉睡三百年的魂魄忽然睜開了眼。
“又一個送死的?”他聲音沙啞,如同枯木摩擦,“三百年前那個傻子也這麼說——‘我不是來搶東西的,我是來接大家回家的’。”
陳凡渾身一震。
這句話……他曾聽歸藏影在臨終前喃喃念過。
那時他還以為隻是老人彌留之際的囈語。
可眼前這老仆的麵容——眉骨高聳,鼻梁筆直,縱使蒼老褶皺爬滿臉頰,仍依稀可見年輕時的輪廓。
竟與歸藏影有七分相似!
夜琉璃上前半步,試探問道:“您……認識他?”
老仆冷笑一聲,嘴角扯出譏誚的弧度:“何止認識?我是他最後一個學生,也是唯一活下來的見證者。”
風驟然停了。
連空中流轉的金光都似乎遲滯了一瞬。
“你們以為初代笑願者失敗了?”老仆緩緩抬起手,鐵鏈嘩啦作響,“錯了。他不是被鎮壓,而是自願入獄。用自己神魂為錨,鎮住‘靜音詔書’的反噬之力。若非如此,早在三百年前,天下就再無人能開口大笑。”
夜琉璃呼吸一窒。
她終於明白為何《笑林廣記》殘卷中總提一句晦澀箴言:“笑聲不止於唇齒,而在人心深處回響。”原來那不是比喻,而是真相。
“每一任守碑人,都是他的弟子後代。”老仆繼續道,目光掃過陳凡,“而你們口中所謂的七碑使……不過是當年追隨他赴死的六位同伴所化殘念。他們沒贏,也沒輸。他們隻是選擇了另一種存在方式——以執念為碑,以願力為火,等一個真正懂‘笑’為何物的人出現。”
話音落下,小石頭忽然抱住腦袋,痛苦地蹲下身。
“頭痛……好痛……”他牙關打顫,嘴裡卻不受控製地吐出一段古老童謠:
“笑笑郎,不怕傷,一把掃帚打四方……
魑魅聽了魂先喪,閻王見了也要讓……”
夜琉璃瞳孔驟縮。
這段詞……她在宗門禁書中見過!
那是《笑林廣記》開篇第一章,早已失傳數百年,連抄本都不存於世!
可一個孩子,從未受過啟蒙,怎會脫口而出?
她猛然看向陳凡。
後者神色複雜,望向老仆的眼神已不再是審視,而是某種近乎敬畏的確認。
“所以……歸藏影前輩,並非偶然收留我這個雜役?”陳凡終於開口,聲音低沉卻不容置疑,“他是有意為之?”
老仆沉默片刻,隻為等一個人——不為奪碑、不求力量,隻為聽見眾生想笑的心聲。”
陳凡怔住。
原來一切都有跡可循。
那係統的提示音,那一次次微不足道的善行積累,那些看似偶然的機緣……都不是天降鴻運,而是三百年前一位老人,在絕望儘頭點燃的火種。
他低頭看著自己的雙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