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雲榜第六輪結束的當晚,整座東荒山脈仿佛被無形的風暴籠罩。
金榜高懸,光芒流轉,前十席位九人已定,唯餘最後一席,竟空懸於陳凡之名上——他未曾出手一招,卻已有三人破境、五人棄權,無數人心中道基動搖,隻因那一句句直指本心的叩問。
消息如雷炸裂,傳遍七十二峰。
“一個掃地的雜役,靠說話就能進決賽?荒謬!”有外門弟子怒拍石欄,眼中滿是不屑。
“可你沒看見嗎?那個劍修少女,五年不通靈脈,聽他一句話,當場澄淨靈根……這是什麼手段?”另一人低聲顫抖,“不是法術,也不是神通……像是……把人心裡最深的地方,給點亮了。”
議論聲如潮水翻湧,而劍峰之巔,蕭寒舟立於懸崖邊緣,手中長劍嗡鳴不止,劍鋒映著血色殘陽,冷光如霜。
他一言不發,抬手間,劍氣橫斬而出——
千年古鬆應聲而斷,樹乾斷裂處平滑如鏡,狂風卷起落葉紛飛。
他盯著山下那道依舊站在擂台中央的身影,聲音低沉如鐵:“若此子憑口舌登頂,我蕭某人寧死不認!”
話音未落,天際忽有九道符光自天劍宗深處升起,布成環形大陣,隱秘無聲地籠罩擂台區域。
九重試心陣,專破道心執念,能在夢中引出修行者最恐懼的記憶,令其神識崩裂。
與此同時,玉虛門方向飄來一縷極寒幽香,冰魄惑神香悄然彌散,隻要吸入一絲,便會在關鍵時刻誘發幻覺,使人自毀經脈。
他們要在他登上決賽台前,徹底廢掉他的道心。
但這一切,早被小灰察覺。
這隻雷屬性靈獸伏地低行,鼻尖輕顫,耳朵猛然豎起。
它猛地撲向三塊地磚,利爪撕開縫隙,咬碎三枚藏匿其中的禁符,紫電在口中炸裂,將暗中布置的神識烙印儘數焚毀。
隨後它尾巴炸毛,死死盯住擂台中央,喉嚨裡發出低吼。
那裡,泥土已被替換。
噬念沙,產自北冥深淵,能吞噬神識、腐蝕魂魄,踏入其中者,不出半刻便會陷入無儘妄念,淪為癡傻。
“他們怕了。”墨蟬兒站在觀戰台最高處,素手輕撫骨笛,眸光微冷。
她吹響《無爭曲》,音波如水波蕩漾,無形擴散。
刹那間,數道潛伏在虛空中的神魂刺探紛紛潰散,連執法堂巡弋的靈鷹都安靜下來,收翅盤旋,不敢靠近。
而在藏經閣遺址的廢墟之中,厲風行獨自踏月而來。
他腳步沉重,手中長劍插入石階,發出一聲清越龍吟。
夜風拂動他染血的衣角,十三年苦修,一朝頓悟。
“我練劍十三年,以為天下唯有劍最快。”他抬頭望向靜坐於殘垣上的陳凡,聲音沙啞,“可你一句‘養劍先養心’,讓我聽見了劍刃上的風聲。”
陳凡睜開眼,目光溫和。
“那你現在聽到了什麼?”
厲風行閉目片刻,緩緩道:“是劍未出鞘時的呼吸,是揮劍之後的寂靜……是我從前從未在意的東西。”
他睜開眼,盯著陳凡:“我不再攔你。但若蕭師兄敗了,整個正道都會說——你的道,是歪的。”
陳凡輕輕一笑,沒有回答,隻是抬手撫過肩頭那把舊掃帚,木柄斑駁,卻乾淨得發亮。
決戰之日,雲海翻騰,朝陽未升,天地間一片蒼茫。
擂台之上,噬念沙在晨霧中泛著詭異黑光,九重試心陣的符文若隱若現,冰魄惑神香的氣息仍在空氣中遊走。
萬修齊聚,屏息以待。
終於,一道劍光劃破長空。
蕭寒舟踏劍而來,白衣勝雪,金丹威壓席卷全場,風雲為之變色。
他立於半空,劍指陳凡,聲如雷霆:
“陳凡,你若能接我三劍不死,我便認你為道!”
全場寂靜,落針可聞。
眾人皆以為陳凡會退,會辯,會再次用言語擾亂對手心神。
但他沒有。
他隻是靜靜看著蕭寒舟,然後從懷中取出一塊補丁累累的道袍碎片。
布料泛黃,針腳細密,一角還繡著一個幾乎看不清的“舟”字。
“三年前雪夜,你跌倒在膳堂門口,凍裂了衣袖。”陳凡聲音平靜,卻清晰傳入每個人耳中,“我沒告訴你,我悄悄縫好了它。”
蕭寒舟瞳孔驟然收縮,身形微晃。
那是他最珍視的一件舊袍——母親親手所製,破損後他從未修補,任其腐朽於箱底。
可如今,這塊布竟出現在這個掃地雜役手中?
“你……為何要做這種事?”他的聲音罕見地出現了一絲波動。
陳凡抬頭,目光坦然:“因為我覺得,一個肯在雪地裡練到昏厥的人,他的道不該被偏見埋沒。”
風忽然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