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凡足尖觸地,五行遁術散去最後一縷青氣。
腳下的石磚早已龜裂成蛛網狀,縫隙中滲出幽藍的冷光,像是大地深處流淌著死去星辰的殘血。
他剛穩住身形,耳膜便如被千萬根銀針同時刺入——不是聲音,而是一種從靈魂底層炸開的“斷裂感”,仿佛天地間某條維係萬物的絲線正在緩緩崩解。
他踉蹌半步,扶住濕滑的岩壁,指尖觸及之處,青苔竟微微發燙,泛起與井底相同的微光。
就在這時,角落裡傳來細微的抽搐聲。
陳凡循聲望去,隻見一名衣衫襤褸的少年蜷縮在牆根,約莫十二三歲,雙手死死捂住耳朵,指縫間滲出血絲。
那血不紅,近乎漆黑,順著臉頰蜿蜒而下,在昏暗燈影裡像是一道道乾涸的命運刻痕。
少年雙目圓睜,瞳孔卻無焦距,分明聽不見任何聲響,可每一寸肌肉都在顫抖,仿佛正承受著世間最淒厲的哀嚎。
【檢測到特殊共鳴體:小阿滿,天生無聽覺,卻可感知命運崩斷之聲。】
係統提示浮現刹那,又迅速黯淡,如同被這地宮中的某種力量壓製。
陳凡心頭一震。
聾者聞天哭?
這不是異能,是詛咒。
這孩子每活一日,都要直麵一次又一次文明斷裂的劇痛。
他緩緩走近,蹲下身來,輕聲道:“你……能看見什麼?”
少年猛地抬頭,目光穿透黑暗,直直落在他臉上。
然後,顫抖的手抬起,指向隧道深處。
那裡,九盞青銅長燈一字排開,立於黑水河畔,燈火搖曳,火苗彎曲如泣,卻不隨風動——因為此地無風。
空氣凝滯得如同琥珀。
一道佝僂的身影自燈影後緩步而出。
老嫗拄著一根骨杖,雙眼空洞無神,眼窩深陷如枯井。
她每走一步,腳下石磚便浮現出一圈圈漣漪般的符文,轉瞬即逝。
“三十年前,”她的聲音沙啞如砂紙磨過鐵鏽,“我父親也站在這裡。”
她停在中央主燈前三尺,未曾靠近,亦未跪拜,隻是仰起頭,仿佛在凝視某個遙遠的星空。
“他說,‘總得有人替百姓擋一回天火’。”老嫗緩緩開口,每一個字都像從記憶的屍堆裡挖出來,“那一夜,九燈齊滅,唯有這一盞,燃到了天明。”
她枯瘦的手探入懷中,掏出半枚泛黃的符紙,邊緣焦黑,似經烈火焚燒。
遞給陳凡時,指尖幾不可察地抖了一下。
“這是我父親留下的‘續命符’,碎了,隻剩一半……如今,給你。”
陳凡接過,符紙入手極輕,卻壓得心口發沉。
正麵以朱砂寫著四個古篆——人道不滅。
筆鋒蒼勁,力透紙背,像是用血寫成的最後一句遺言。
他忽然明白了什麼。
斬運者並非逃避命運之人,而是明知必死,仍要伸手的瘋子。
“所以你們……不是避劫,是承劫?”他低聲問。
老嫗未答,隻輕輕點頭。
隨即,嘴角扯出一絲苦笑:“你以為天道公平?它隻要平衡。誰弱,誰替死。南宮策說得對,千魂鎖龍陣,選的是命格最輕者祭天,以保大局安穩。”
話音未落,殿頂轟然炸響!
紫袍翻飛,一人踏星而降,落地無聲。
南宮策立於燈焰之上,手中命盤緩緩旋轉,星砂灑落如雨,在空中勾勒出無數生靈的命運軌跡。
“你可知曆代斬運者結局?”他冷笑,眼神如刀,“皆化灰燼,無人超生!連魂魄都被天道碾為塵埃,永世不得輪回!”
他抬手指向九燈,“你看看這些光影——哪一朝滅亡不是因無人願挺身而出?百姓等救,帝王等神,修士等機緣……可誰等過蒼生?”
隨著他話音落下,長燈驟然大亮。
百道幻影浮現空中——
有孩童在火雨中奔跑,身後城池崩塌;
有農夫跪在乾裂的田埂上,捧著枯死的稻穗仰天嘶吼;
有書生懷抱典籍衝入烈焰,口中高誦“禮義不亡”;
還有母親將嬰兒塞進地窖,自己轉身迎向屠刀……
一幕幕,皆無聲,卻比萬雷轟頂更震人心魄。
“這就是你不該來的代價。”南宮策冷冷道,“你以為你在逆天改命?你隻是讓更多的無辜者陪你一起墜入深淵!”
陳凡沉默。
他望著那些即將消散的光影,聽著小阿滿壓抑的嗚咽,感受著手中秋符的溫度。
他知道南宮策沒有錯——從天道角度看,犧牲少數保全多數,是秩序的基石。
但他也知道,若人人如此算計,人間早已不是人間。
他閉上眼,再睜開時,眸中已無猶豫。
“你說他們都沒人救……”他低聲道,“但現在,我來了。”
他一步步走向中央主燈,腳步堅定,仿佛踏在萬古長夜的脊梁之上。
就在他即將觸碰到燈芯的瞬間,整座地宮猛然一顫!
九盞長燈同時劇烈搖晃,火光扭曲成一張張哭泣的人臉。
小阿滿突然撲倒在地,雙手瘋狂抓撓耳朵,口中發出不成調的嘶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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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河老嫗跌坐輪椅,口中喃喃:“開始了……命弦又要斷了……”
而陳凡的手,終於覆上了那團幽藍色的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