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初照,魔淵血霧漸散。
夜琉璃在陳凡懷中緩緩睜眼,睫毛輕顫,像初生蝶翼撥開塵世迷霧。
她目光尚有些渙散,卻執拗地聚焦在他臉上,仿佛要將這張染血的麵容刻進魂魄深處。
風從斷崖間穿行而過,卷起殘灰與露水,吹亂了她的長發,也吹進了兩人之間那片刻的寂靜。
然後,她啞著嗓子,問出了第一句話:
“你還記得……我說過討厭甜食嗎?”
陳凡一愣。
他低頭看著她,嘴角還沾著乾涸的血跡,眼神卻清澈得如同山澗晨露。
那一瞬,過往種種如潮水退去——她曾冷麵拒他於門外,曾以匕首抵他咽喉,也曾在他耳邊低語:“我生來便是修羅道上的刀,不配嘗甜。”
可現在,她竟問他記不記得她討厭甜食。
他忽然笑了,笑得牽動胸口裂傷,又咳出一口血沫。
“記得。”他聲音沙啞,卻帶著幾分頑劣,“所以那次糖丸,是我故意塞你嘴裡的。”
她輕輕掐了他一下,力道輕得幾乎像是撫摸,唇角卻微微翹起:“難吃死了。”
兩人相視片刻,沒有言語,也沒有動作,隻是靜靜地望著彼此。
可就在那一刹那,天地仿佛為之清明,連空氣中殘留的煞氣都悄然褪去。
某種沉埋萬古的枷鎖,在無聲無息中徹底崩解。
不是法陣的破碎,不是魔尊隕落的回響,而是人心最深處的一道堅冰,終於融化。
遠處,幽姨拄著枯枝般的拐杖,立於祭壇殘垣之上。
晨光灑在她蒼老的麵容上,映出久違的安寧。
她望著重建中的祭壇——那些曾刻滿獻祭咒文的石柱,如今已被《基礎吐納法》與《防疫符水方》取代。
幾名曾經嗜血成性的魔修跪坐於地,低頭抄寫經文,神情專注如初入學堂的孩童。
一個斷臂少年正用左手一筆一劃寫著“止殺為慈”,字跡歪斜,卻極其認真。
幽姨靜靜看了良久,轉身走向陳凡,步履緩慢而堅定。
“她終於不必再躲了。”她說,聲音輕得像風吹落葉。
陳凡抬頭看她,欲言又止。
下一瞬,老人身形化作一陣清風,消散在晨光之中,唯有那根曾貫穿百年執念的骨笛,孤零零插在焦土之中。
翌日清晨,有人發現骨笛縫隙裡鑽出一抹嫩綠——竟是新芽破土而出,迎風而展。
與此同時,天邊雲動。
數道劍光劃破長空,執法殿玉令高懸,柳媚率眾而來,玄袍獵獵,殺意凜然。
她手中緊握鎮魔玉符,隻待一聲令下,便可引九霄雷火覆滅此地。
可當她踏足廢墟,眼前景象卻讓她腳步一頓。
一群曾被標記為“不可救贖”的魔童圍坐一圈,安靜聽著夜琉璃講述如何通過呼吸吐納強健體魄。
她說話時語氣平和,眼神溫潤,像春雨潤物,不帶一絲戾氣。
另一邊,昔日凶煞之輩正合力抬木修橋,為山下村落疏通塌方山路。
有人手臂仍在流血,卻堅持不肯停下。
柳媚站在高處,久久未語。
她身後的執法弟子紛紛收劍入鞘,眼中疑慮漸轉為震動。
良久,她收回玉符,默默放入袖中。
“這一局……”她低聲歎道,“正魔之外,另有出路。”
臨走前,她獨自走到陳凡麵前,目光複雜:“你們真覺得,惡能變善?”
陳凡沒有立刻回答。
他彎腰,從一截斷裂的魔骨縫隙中輕輕摘下一朵小白花——花瓣纖弱,純白如雪,在這死寂之地顯得格格不入,卻又生機盎然。
他將花遞到她眼前。
“你看,”他說,“它也沒問自己該不該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