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黑色的天穹如潰爛的傷口,緩緩閉合。
九座陣樞崩解後的殘骸還在冒著青煙,鐵漿冷卻成扭曲的黑塊,像大地咳出的血痂。
陶陽城靜得可怕,仿佛剛才那場撼動天地的對決隻是幻覺。
但那柄菜刀仍懸在半空,微微震顫,銀光未散。
公輸燼跌跌撞撞退入祖祠,背靠冰冷石碑,臉上血色儘失。
他雙手顫抖地摸向祭壇底部——那裡嵌著一塊暗紅晶石,符文密布,正是“匠心祭壇”的引信。
他的眼底燃著最後的瘋狂:既然人間不容機關正統,那就讓這百工之夢,與我一同埋葬!
指尖即將觸碰晶石的刹那——
“吱呀。”
破窗被風撞開,一道身影緩步而入。
粗布短衫,草鞋沾泥,手中竟隻提著一把掃帚。
是陳凡。
他沒有看公輸燼,目光落在那塊刻滿古老銘文的石碑上,輕輕一歎:“你守的從來不是規矩,是恐懼。”
掃帚前端輕挑,不偏不倚,點中公輸燼手中僅存的半截機關杖。
“啪!”
斷裂之聲清脆響起,最後一顆晶核熄滅。
“你懂什麼!”公輸燼嘶吼,脖頸青筋暴起,“我輩匠者,承天意以製器,維秩序以鎮亂!你們這群凡人玩弄機巧,妄圖逆天改命?這是褻瀆!是災劫之源!”
陳凡搖頭,語氣平靜:“你說的‘天意’,是誰定的?山上那些千年不動的宗門,還是你自己心裡那把尺?”
話音未落,地麵忽然轟鳴。
不是爆炸,也不是法術震蕩——而是十萬道敲擊聲,從四麵八方湧來。
叮、當、咚、哢……
農夫錘打犁頭,織婦拍整梭機,窯工叩驗瓷胎,鐵匠試音新刃……全城百姓不知何時已自發執起工具,用力敲擊,節奏由亂轉齊,竟漸漸形成某種奇異共鳴。
聲浪彙聚,衝天而起!
蒼穹之上,雲層微裂,一絲極淡的金色流光垂落,雖轉瞬即逝,卻真實存在。
那是——天道回應!
祠外廣場中央,那座廢棄已久的古熔爐突然嗡鳴震動。
爐口泛起幽藍火光,一縷蒼老至極的殘魂緩緩飄出,身形佝僂,滿身灰燼,雙目卻亮如星火。
“你們以為道在山上?”殘魂開口,聲音沙啞如砂紙摩擦,“其實……道在爐火裡。”
眾人屏息。
殘魂飄至《百工開道圖》前——那幅由無數匠人手繪、記錄民間技藝變遷的巨幅布帛。
他枯瘦指尖輕輕一點。
火焰燃起。
幽藍烈焰瞬間吞沒整幅圖紙,火舌翻卷卻不傷周圍一人一物。
待火勢自熄,布帛非但未毀,反而煥然新生:原本的脈絡依舊清晰,可中央赫然多出一條嶄新分支!
根係深紮於“食、衣、住、行”,主乾挺立為“技藝傳承”,四根巨枝破空而出——醫療、水利、通訊、教育,每一片葉脈都閃爍著微弱卻堅定的金光。
空中,一道唯有陳凡可見的文字悄然浮現:
「文明創造體係激活——【民生科技樹】雛形構建完成。」
「科技樹已綁定宿主意誌,可消耗功德定向研發新技術。」
風拂過廣場,吹動圖紙獵獵作響,如同一麵新生的旗幟。
此時,人群分開一條路。
陶娘子捧著一隻瓷碗走來。
那碗通體雪白,薄如蟬翼,內壁卻隱隱流轉七彩光暈,隨她腳步輕晃,顏色不斷變幻。
“這是我昨夜燒的……‘透光瓷’。”她聲音輕柔,“它能映人心緒。”
她將碗遞向一位白發蒼蒼的老匠人。老人接過,低頭凝視。
起初無言,繼而肩頭微顫。
下一瞬,淚水滾落,砸在碗沿,激起一圈漣漪般的彩光。
“三十年了……”他哽咽,“我兒子死在礦難那天起,我就再沒笑過。沒人看得出我痛,都說‘老李手藝還在,心就沒事’……可今天,這碗……它告訴我——有人看見了我的難過。”
四周寂靜無聲。
夜琉璃站在陳凡身旁,望著高台上那一隻小小的瓷碗,聽著人群中低低響起的抽泣與歎息,忽然輕聲問:“你會不會有一天……也被他們供起來?立像、焚香、求願?”
陳凡望著腳下這片剛剛重生的土地,搖了搖頭。
“我要他們信自己,不信神。”
他說完,抬手將透光瓷碗置於高台最中央,朗聲道:“從今日起,百工之物,不再獻於宗門權貴,不再隻為貢品榮耀。它們存在的意義,隻有一個——解民憂,濟世人。”
掌聲雷動。
就在此時,地下深處再次傳來悶響,像是某種沉睡的巨獸開始蘇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