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霧如紗,纏繞著北海極淵的萬丈冰壁。
風停了,海也不再咆哮,仿佛天地屏息,隻為等待某一刻的降臨。
陳凡站在冰崖之下,仰頭望著那麵直插雲霄的寒晶巨牆。
螺旋紋路自上而下盤繞而下,像是某種遠古血脈的脈絡,又似星辰運行的軌跡被凍結在時間之外。
他的五感前所未有的敏銳——能聽見百裡外浪花碎裂的聲音,能感知腳下地脈中微弱卻有序的震顫,甚至,他能“嘗”到空氣中浮動的符文氣息,苦澀中帶著一絲青銅鏽味。
小灰伏在他肩頭,通體銀鱗泛起淡淡金光,如同月照寒江。
它將一隻前爪輕輕貼在冰麵上,隨即渾身一顫。
“師父……”它的聲音斷續而虛弱,卻透著驚悸,“這些紋……和《百工錄》裡的‘共生符篆’很像。”
陳凡瞳孔微縮。
《百工錄》是他早年在藏經閣掃塵時偶然翻到的一本殘卷,記載的並非高深法訣,而是匠人鍛器、農夫耕田、庖廚切菜時無意間引動靈氣的規律。
他曾以為那不過是民間軼聞,如今卻在這片死寂之地,聽見了遙遠回響。
夜琉璃緩步上前,眉心紫芒若隱若現。
她伸出手指,輕觸冰壁——刹那間,指尖灼燙如烙鐵!
她悶哼一聲收回手,眼中卻閃過震驚:“這不是文字……是未完成的道。”
話音未落,一道黑影無聲落地。
那人衣衫襤褸,背負刻刀,雙耳裹著厚厚獸皮,正是曾於寒淵穀外偶遇的聾啞匠人——寒鑿。
他沒有言語,隻是緩緩走上前,從腰間抽出一柄烏沉沉的短刃,刀身布滿細密裂紋,似曾斷裂多次又被強行拚合。
他以刀尖輕劃冰壁。
“嗡——!”
一聲低鳴炸開,刀身劇震,幾乎脫手飛出。
寒鑿手臂青筋暴起,死死攥住刀柄,整個人踉蹌後退三步。
但他眼神驟亮,猛地蹲下,在雪地上疾速畫出一幅圖:一人執斧劈山,山崩石裂,飛鳥驚散;下一幅,同一人持鋤墾荒,土地翻湧,鳥群竟自動歸巢,銜泥築巢。
陳凡怔住。
掠奪?還是共生?
前者是破,後者是生。
破而後立,未必是道。唯有生養不息,方為開道之始。
“原來如此……”他喃喃,“他們不是在書寫曆史,是在……種道。”
係統幽藍光芒悄然浮現:
【檢測到‘原始道痕’,蘊含文明初始意誌】
【是否嘗試補全?】
陳凡深吸一口氣,從懷中取出一卷泛黃圖紙——《生活修真總綱圖》。
那是他根據多年雜役生涯所悟,將百姓日常勞作與靈力運轉對照歸納而成的心血之作。
旁人笑其粗陋,可此刻,當他將其展開,與冰壁上的螺旋紋路對照,竟發現那些缺失的節點,正對應著灶火共鳴時的能量波峰、犁田入土三寸的靈機轉折、甚至剁肉十八刀後的氣息回旋……
“我不用功法了。”他低聲說,“我用我們學會的那一套。”
他拾起一塊碎冰,以指為筆,開始補刻。
第一筆,如切菜般乾脆利落,帶出一道清脆的“哢”聲;
第二筆,似犁地翻土,沉穩厚重,冰屑簌簌而落;
第三筆,則像母親揉麵時的回旋之力,柔和卻不容置疑。
每一道落下,夜琉璃便以魔紋勾邊定型,紫芒流轉,如鎖鏈封印虛空波動;星眸在空中遊弋,長鳴低吟,聲波精準調節頻率,使每一筆都契合地脈跳動的節奏。
漸漸地,整個冰壁開始共振。
螺旋紋路逐一亮起,由暗灰轉為幽藍,繼而泛出淡淡的金光。
那些古老的符號仿佛蘇醒,開始自行延展、交織,形成更複雜的結構。
空氣中有種難以言喻的“重量”在增加,仿佛整座冰淵都在醞釀呼吸。
陳凡額頭滲汗,指尖已磨出血痕,但他不敢停。
最後一筆落下。
刹那間——
整片冰壁劇烈震顫!
嗡鳴聲由低至高,宛如千萬顆心臟同時搏動。
螺旋紋路徹底亮起,金光衝天而起,直貫雲霄,竟將厚重陰雲撕開一道裂縫,七顆星辰的光輝從中傾瀉而下,正好落在星眸頭頂。
幼鯨仰首,發出一聲前所未見的清越長鳴。
那聲音不再隻是音波,而是化作一道道金色符線,在空中織成模糊圖景——一片沉沒的大陸,巨鯨馱著人族渡過洪荒之海,岸邊,立著一座巨大的石碑,碑上刻著同樣的螺旋紋……
一切歸於寂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