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琉璃倚在斷碑穀外的寒石上,眼神空茫,像一潭死水映不出月光。
她指尖輕輕摩挲著唇角,仿佛那裡還殘留著某種早已消散的甜意。
“……小豆花?是誰?”
這句話輕得幾乎被風卷走,卻如驚雷炸在陳凡心頭。
他站在三步之外,袖中緊攥著那枚糖囊,指節發白。
紙包上的梵文正微微發燙,像是感應到了什麼即將熄滅的火焰。
係統界麵在他眼前驟然亮起,猩紅如血:
「警告:心燈願力剩餘不足三成——七日內無法修複,宿主情感核心將永久凍結。」
「判定結果:夜琉璃,情感覺知不可逆流失。」
陳凡呼吸一滯。
不是傷於刀劍,不損於法術,而是從靈魂深處一點一點被抽走溫度——那種冷,是比死亡更漫長的消逝。
他曾以為掃地三年、踩蟲十萬、積下二點八億功德,便足以護一人周全。
可此刻他才明白,有些傷,看不見,摸不著,卻能將人變成一座會走路的冰雕。
而他曾親眼見過她笑。
那是在南荒邊緣的小村落,戰火焚儘書塾之後,柳青眉用淨業蓮露為她壓製魔息,又從破瓦罐裡端出一碗熱騰騰的小豆花。
那時的夜琉璃,還不叫聖女,隻是個逃難的孩子。
她低頭吹了口氣,小心翼翼嘗了一口,然後眼睛忽然亮了起來,嘴角揚起一絲極淺、卻真實無比的弧度。
那一瞬,陳凡覺得連廢墟都開出了花。
可現在,她連“甜”是什麼都不記得了。
“你說善良沒用?”陳凡望著她蒼白的臉,聲音低啞,“可我偏要用它,把你從冰裡撈出來。”
墨蟬兒悄然上前,手中托著一塊漆黑古玉,表麵裂紋如雷網蔓延。
她十指殘缺,僅存的三根手指結出複雜印訣,一道無形波紋擴散開來,四周空氣驟然凝滯——靜音結界已成,隔絕神識窺探。
“白寂不會放過這個機會。”墨蟬兒低聲說,“觀星樓最擅長斬斷因果之鏈,若讓他察覺你在追溯她的情感源點……”
“那就彆讓他知道。”陳凡打斷她,盤膝坐下,將糖囊貼於心口。
這枚糖囊是他特意求來的。
當年柳青眉贈淨業蓮露時,順手將一包街頭買的小豆花糖粉封入符紙,笑著說:“記憶有時比功法更難煉化,但隻要有味道在,魂就不會徹底散。”
如今,這包糖成了唯一的鑰匙。
他閉目,默念《歸藏影訣》。
此術出自《生活修真總綱圖》最晦澀的一段符文,傳說是上古修士為喚醒戰後失憶者所創,需以自身精血為引,借執念為橋,潛入他人記憶深處。
代價極大,稍有不慎便會反噬神識,淪為癡傻。
但他不在乎。
“我要進她的夢裡,”他喃喃,“把笑找回來。”
舌尖猛然咬破,一滴心頭血噴落在糖囊之上。
刹那間,金光暴綻!
那光芒並不熾烈,反而溫潤如晨曦初照,卻帶著不容抗拒的穿透之力。
細密的金色絲線自糖囊中溢出,纏繞上兩人的神識,如同蛛網牽引蝴蝶,緩緩拉近彼此的靈魂距離。
小灰低鳴一聲,吞下火種殘核,周身騰起紫焰,在四人外圍布下護陣。
火焰躍動間,竟隱約浮現無數古老文字,似在吟誦一段失落的安魂曲。
風停了。
雲不動。
連遠處崖頂玄理子殘留的氣息也被隔絕在外。
唯有那金絲越收越緊,陳凡隻覺意識被一股溫柔而不可抗的力量拽向深淵——
下一瞬,世界崩塌。
他墜入一片無邊的黑暗長廊,腳下是層層疊疊凍結的記憶冰層,每一步踏下,都會激起細微的裂響。
四周寂靜得可怕,連心跳聲都被吞噬。
而在最深處,有一縷極淡的歌聲,微弱如遊絲,卻固執地回蕩著:
“月兒彎彎照南橋,娃娃抱著石寶寶……娘親煮了小豆花,甜到夢裡笑……”
陳凡瞳孔一縮。
他邁步向前,金絲纏繞手腕,如同命定之索,牽引著他走向第一道冰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