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凡咧嘴一笑,眼角皺紋深如刀刻,像被歲月犁過千遍的荒原,卻在這片冰封識海中燃起一絲暖意。
“對,我來還你一顆糖。”
他掌心一顫,那團由血魂與壽元凝煉而成的赤金火焰緩緩收束,化作一枚晶瑩剔透的糖果,外層流轉著微光,仿佛包裹著一段不肯散去的記憶。
它不燙手,卻重若千鈞——那是十年陽壽的重量,是生命本源的燃燒,隻為喚醒一個早已被遺忘的笑容。
幼璃幻影怔怔望著他,濕漉漉的發絲貼在額角,石娃娃裂開的縫隙裡滲出淡淡的灰霧,像是童年最後一點光被碾碎後的餘燼。
她伸出小小的手,指尖微微顫抖,終於接過那顆糖。
就在糖果觸唇的刹那——
整片識海劇烈震顫,倒懸的冰柱轟然崩塌,凍結的時間如鏡麵炸裂。
冰雪消融的速度快得不可思議,凍土回暖,青磚鋪就的小巷浮現眼前,雨水順著屋簷滴落,一隻破傘歪斜地躺在泥坑旁。
遠處傳來胖嬸洪亮的大笑:“小丫頭又偷我家豆花!”小豆花蹦跳著跑過水窪,墨蟬兒抱著斷弦古琴翻滾哀嚎:“我的曲子!我的命啊——”
一切複蘇得如此真實,仿佛從未被剪斷。
天空之上,守魂人殘響的身影悄然浮現,半透明的輪廓立於雲巔,聲音低沉而悠遠:“一念未染,萬障皆開……她還記得怎麼笑。”
他的語調裡帶著悲憫,也藏著釋然。
多少年了?
這具殘魂守著破碎的記憶長河,看儘銀剪之下無數歡笑化為虛無。
可今日,一道源自真心的火種,竟真的點燃了沉寂已久的歸藏之影。
幼璃低頭看著手中的石娃娃,忽然輕輕吹了口氣。
裂縫中浮起一縷微光,娃娃的眼睛竟緩緩睜開,發出稚嫩笑聲。
她嘴角一動。
很輕,很慢。
像春風拂過冰湖的第一道漣漪。
然後,她笑了。
不是偽裝,不是回憶,而是真正屬於五歲孩童的、毫無防備的笑。
那一瞬,整個識海綻放出柔和銀輝,如同月照初雪,靜謐而神聖。
七葉飄零的記憶碎片紛紛升騰,在空中交織成環,圍繞著小女孩緩緩旋轉。
那笑聲雖輕,卻似有穿透輪回之力,連天地也為之屏息。
可就在這溫暖幾乎要融化一切陰霾之時——
“不準回來!”
一聲怒吼撕裂夜空。
觀星樓巔,白寂猛然睜眼,雙目赤紅如血。
他手中銀剪劇烈震顫,刃口殘留的裂痕正不斷蔓延,仿佛承受不住某種意誌的反噬。
但他不管不顧,強行催動殘器,口中溢出血絲:“你不該記得!她不該再笑!那些都是虛妄!是執念的毒瘤!”
話音未落,他猛力一劃!
嗤——!
七道漆黑如墨的刃光自天外疾射而下,撕裂虛空,直撲識海核心的糖核。
那是被扭曲的記憶斬擊,蘊含“忘憂真意”,專滅情根,斷緣法,連靈魂深處最柔軟的部分都要儘數抹除。
識海外圍,小灰瞳孔驟縮,周身金紋爆閃,竟不退反進,仰天長嘯,紫焰衝霄三丈!
它沒有靈寶,沒有神通,隻有一身護主之念。
肉身騰空,如箭迎上七道黑刃!
砰!砰!砰!
接連爆炸,血雨灑落,點點濺在陳凡臉上,溫熱而刺痛。
小灰墜落時仍在掙紮爬起,四肢斷裂,皮毛焦灼,可那雙眼睛依舊死死盯著上方,仿佛在說:我還撐得住。
陳凡跪在地上,看著眼前一幕,喉頭滾動,胸腔裡有什麼東西炸開了。
不是憤怒,不是悲慟。
是一種近乎神性的清明。
他緩緩抬頭,望向那從天而降的殺意,嘴角一點點揚起,最終笑出聲來。
“你想讓人忘了愛?”他聲音沙啞,卻字字如釘,“那你先問問這個世界……答不答應!”
話音落下,他猛然抬手,引動殘存於體內的最後一絲赤金火焰,迎著七道黑刃逆衝而去。
火與刃相撞,爆發出刺目強光,整座山穀為之搖晃,山石滾落,草木焚儘。
而在光芒最盛處,陳凡的身影靜靜佇立。
他低頭看向自己胸口,那裡藏著一道從不曾示人的印記——暗金色紋路,形似蓮花托舉星辰,邊緣隱現功德二字。
那是他踏入修途之初,係統賜予的初始憑證,也是唯一能承載禁忌秘術的媒介。
他的呼吸越來越弱,臉色蒼白如紙,十年壽元已幾近燃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