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微子甩開纏繞手腕的藤蔓,踉蹌後退三步。
那截青翠如玉的枝條跌落在地,竟未枯萎,反而輕輕顫動,像是在呼吸。
他低頭看著掌心——一道深可見骨的裂口正緩緩滲出鮮血,鮮紅得刺眼。
三百年了,自他執掌觀星樓執法令以來,從未受過傷,更不曾流血。
可此刻,疼痛真實得無法忽視,順著經脈一路燒進心頭。
“為何……會疼?”他喃喃,聲音乾澀如沙礫摩擦,“規則之下,不該有感覺。”
風起了。
不是尋常的山風,而是從地底深處湧上來的溫熱氣流,帶著泥土與嫩芽的芬芳。
斷碑穀中,那一根根斷裂千年的古碑殘骸之間,無數藤蔓破土而出,蜿蜒伸展,如同蘇醒的血脈。
它們不再隻是依附於主碑生長,而是彼此交織成網,將整片山穀織成一片流動的碧綠光海。
每一根藤上都浮現出《願力築基訣》的文字,金紋流轉,仿佛有千萬人同時誦讀。
聲音起初細微,繼而彙聚成潮,層層疊疊回蕩在天地之間:
“不借天地靈機……唯采人心善念……”
紫微子猛地抬頭,瞳孔劇烈收縮。
這不該存在。
這種功法,違背天序!
它不汲靈根,不煉丹鼎,竟以“願力”為基——那是凡俗情感的聚合,是天道明令封禁的“亂序之源”!
可眼下,這片森林卻活了過來。
藤葉輕搖,光點飄散,宛如星辰降世。
數十名衣衫襤褸的村民跪伏在地,由藤婆婆領頭,雙手合十,口中反複念誦口訣。
他們不懂修行,沒有靈根,甚至連字都不識全,但他們信——他們真的相信,隻要念下去,就能變強,就能護住家人。
而正是這份純粹到近乎愚昧的信念,讓藤脈節節拔高,讓大地微微震顫。
“轟隆——”
一聲悶響自地心傳來,仿佛某種沉睡萬古的存在正被喚醒。
碑靈·新芽從光芒中浮現,魂體比先前凝實數倍,臉上仍帶著稚氣,卻已能穩穩懸停。
他飛至陳凡肩頭,小小的手抱住他的脖頸,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哥哥彆倒。”
陳凡沒有回應。
他半跪於地,手中掃帚斜插石縫,支撐著搖搖欲墜的身體。
額頭冷汗混著血水滑落,識海如遭雷擊,每一道神經都在燃燒。
剛才那一句“不求飛升速成,但願人人可修”,耗儘了他全部神魂之力,連雙生契的光芒都黯淡了幾分。
但他知道,還沒結束。
功德係統仍在震動,【創法模塊】剛剛解鎖,遠未穩定。
若此刻崩塌,不僅《願力築基訣》會被抹除,所有因它而生的希望都將化為灰燼。
“你們以為幾句口號就能改天換命?荒謬!”紫微子終於回過神來,眼中怒意轉為冷笑。
他抬手一召,一枚漆黑令符浮現掌心,其上刻滿扭曲符文,隱隱傳來三百具屍骸的哀嚎。
“歸寂令……啟動。”
話音落下,整座山穀溫度驟降。
地下傳來陣陣爆鳴,三百具曾被判定“逆命”的修士屍骸開始自燃,黑色火焰衝天而起,直撲藤脈核心。
這是最極端的清除手段——以死者的怨念引爆靈脈,徹底淨化“異端”。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
夜琉璃睜開了眼睛。
她原本盤坐於藤根旁,心燈微弱如螢火。
此刻,卻猛然站起,一手按住胸口,另一手狠狠劃過手臂,鮮血噴湧而出,儘數注入藤中。
“你說無情才是秩序?”她的聲音不大,卻穿透烈焰與風聲,清晰傳入每個人耳中,“可我們——正在活著!”
刹那間,心燈暴漲!
那團柔弱的光焰驟然膨脹,化作一輪銀月懸於頭頂。
雙生契共鳴響起,不再是被動連接,而是她主動將其逆轉,將自身情誌、記憶、乃至生命本源,儘數反哺給藤脈。
藤葉瞬間轉為晶瑩剔透,仿佛鍍上一層星輝。
歸寂令的黑火撞上這層光幕,竟如雪遇陽,紛紛消融。
紫微子臉色大變:“你竟敢……動用禁忌之力?!”
“禁忌?”夜琉璃嘴角溢血,卻笑了,“你們把愛恨悲喜都當成汙穢,把人心當作需要修剪的雜草……可若連痛都會忘記,你還算什麼‘人’?”
風停了一瞬。
緊接著,整個山穀爆發出了前所未有的光芒。
藤脈全麵複蘇,根係深入地底萬丈,勾連起遠古遺留的情感印記。
那些曾被鎮壓的哭喊、祈願、守望、犧牲……一一浮現,彙成洪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