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萬信徒齊聲高呼“一帚拂心塵”的刹那,天地仿佛靜了一瞬。
風停了,雲凝了,連時間的流轉都像是被某種無形之力緩緩拖拽。
那一聲聲呼喚並非凡俗禱告,而是千萬人心底最真摯的回響——是農夫在田埂上握緊犁把時的頓悟,是村婦修好井壁後眼中的淚光,是孩童清晨醒來背誦冷笑話時那無憂無慮的大笑。
這聲音彙聚成河,奔湧向那盞幾乎熄滅的心燈。
燈焰微顫,如風中殘燭,卻在億萬願力灌注之下猛然暴漲!
金色火焰衝天而起,撕裂灰暗虛空,將整片意識海照得通明。
陳凡的殘魂在這光芒中緩緩睜開雙眼——不是肉身之眼,而是神魂深處那一點不滅靈光。
他沒有歸來,也沒有複蘇。
他早已超越歸來與消逝的界限。
此刻的他,是千萬夢境中的低語,是無數人心頭掠過的善意念頭,是一縷隨風飄蕩、卻無處不在的執念之影。
他在每一個行善者閉眼前浮現,在每一句真誠話語出口時輕笑,在每一次扶起跌倒孩童的手掌中悄然點頭。
可就在這願力澎湃、信仰重燃之際,太虛界上空驟然變色。
北鬥七星陡然逆旋,星軌崩亂,紫氣自天外垂落如鎖鏈。
紫微子立於星圖中央,白衣勝雪,麵容冷峻如冰雕玉琢。
他手中托著一卷泛著金屬光澤的典籍——《天律總綱》,其上符文流轉,每一頁都鐫刻著不容違逆的天地法則。
“道不可妄傳,願不可長存。”他開口,聲若星辰墜落,“慈悲亂序,信力成災。此等僭越之舉,當以七絕鎮之。”
話音未落,身後七道身影自虛空中踏出。
他們形如星骸,骨節由碎星拚接而成,眼窩中燃燒著幽藍的劫火。
七人無聲列陣,各自抬手,祭出一道貫穿天地的法則鎖鏈:
焚書陣出,萬卷經文化為飛灰,傳道之路寸寸斷裂;
斷情陣啟,心燈願光如絲線般被絞割,悲鳴不止;
滅願陣開,功德漣漪剛生即滅,仿佛山洪撞上銅牆;
斬運陣動,因果長河波濤翻滾,命格軌跡儘數扭曲;
囚魂陣成,眾生共鳴契約被層層封印;
破身陣現,陳凡散落人間的意識投影劇烈震顫,幾欲崩解;
絕念陣壓,最後一絲信念火種也在重壓下黯淡欲熄。
七大陣法交疊旋轉,最終凝聚成一座橫跨三界的巨大殺陣——七絕誅聖陣!
陣眼直指人間信仰核心,便是那盞重新點燃的心燈。
與此同時,北境山巔忽有蓮香彌漫。
夜琉璃立於風雪之中,素衣染霜,眉心一點赤紅如血蓮綻放。
她仰望蒼穹,眸中映出七絕陣成型的恐怖景象,唇角卻揚起一抹極淡的笑意。
“若道可斷,那便不是道。”她輕聲道,隨即抽出腰間短刃,毫不猶豫劃過手腕。
鮮血灑落,並未落地,而是化作萬千光點騰空而起,融入懸浮於她頭頂的那部無字經書——《掃地心經》。
經文依舊無一字,唯有一道流轉的笑臉虛影,溫柔如初。
隨著她精血催動,遍布各地的“護心簡”與“夢講壇”同時共鳴。
七城碑文齊鳴,百姓心頭莫名響起一段古老口訣:“塵非土,乃心所積;帚不在手,而在意誠……”
刹那間,千萬人自發跪地誦念《掃塵訣》,聲浪衝霄,竟在虛空中凝成一道淡金屏障,如鐘罩般籠罩人間信仰之地,堪堪擋住了第一波滅願雷潮的衝擊。
轟隆——!
雷霆炸裂,金光劇烈震蕩。
夜琉璃身形一晃,嘴角溢血,臉色瞬間蒼白如紙。
蓮體本源受損,淨世之力正在急速消耗。
但她沒有退。
也不能退。
因為她知道,那一盞心燈背後,不隻是一個名字叫陳凡的人,而是千萬人因善而覺醒的希望本身。
而在那願力長河的最深處,在無數夢境交織的儘頭——
一道極其微弱、卻又無比堅定的意識,正緩緩凝聚。
陳凡感知到了這一切。
他感受到了信徒的呐喊,聽到了夜琉璃割腕時那一聲幾不可聞的悶哼,也看見了紫微子手中《天律總綱》釋放出的無情裁決。
他的“存在”開始顫抖,不是因為恐懼,而是憤怒。
不是為自己,而是為那些在黑暗中仍選擇點亮一盞燈的人,為那個修橋的老匠人,為那隻被救下的跛腳麻雀,為所有因一句笑話而展顏的孩子。
原來,這才是功德的本質——不是交易,不是兌換,而是人心之間彼此照亮的刹那光輝。
心燈熊熊燃燒,意識千絲萬縷,陳凡終於明白:他不能再藏於夢中,不能再任由他人代他承受天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