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穹如墨,壓得人喘不過氣。
第四粒願種剛剛沒入地脈,三道光柱尚未穩住,那貫通天地的乳白火線還未來得及與新來的願力融合,驟然間——九霄之上裂開一道縫隙。
金光垂落,不是日輝,不是雷劫,而是一整座由純粹神性法則凝成的巨碑自虛空中浮現。
它緩緩旋轉,碑麵流轉著古老到近乎腐朽的文字,每一個筆畫都像是用億萬生靈的命運刻就:
《天規令·補天篇》
殘卷虛影在風中震顫,字字如鐘鳴灌耳:
“奉天承運,敕封陳凡為第十代補天者,賜神位、授天權,永鎮玉京門。”
話音未落,四條半透明的金色鎖鏈已從碑底垂下,扭曲如活蛇,直撲陳凡四肢。
那鎖鏈上纏繞著無數微小麵孔,皆是曆代“補天者”臨終前的哀嚎投影。
它們張口無聲,卻讓人心頭炸響驚雷。
這不是冊封,是收編。
是把一個覺醒的人,釘死在神壇之上,變成維持舊秩序的一塊活祭石。
小灰怒吼,麒麟真形猛然暴漲,光翼展開百丈,第三隻眼迸射出焚儘因果的時間之火。
它撞向金碑,試圖以蠻力撕碎這道來自高維的諭令!
轟——!
衝擊波橫掃百裡,山岩化粉,古樹連根拔起。
可金碑紋絲不動,反有一股無形之力反彈而出,將小灰狠狠砸進地麵。
它的左翼裂開細密紋路,羽尖滴落的不再是時間之沙,而是帶著星塵餘燼的血珠。
“吼……”小灰掙紮著抬頭,金瞳燃燒著不甘與悲憤。
願娘子飄至陳凡身側,爐煙凝成的手輕輕搭在他顫抖的肩頭:“有人不想讓火傳下去……但他們更怕的,是你教會彆人點火。”
風停了,連遠處孩童誦念願言的聲音也仿佛被什麼力量悄然抹去。
就在這一刻,識海深處,那許久未曾響起的機械音再度浮現——
【檢測到高位格敕封……是否接受?】
【提示:接受可瞬間恢複全部修為,解鎖‘天律掌控’權限,獲得對三千小世界的裁決權。】
聲音冰冷,卻誘人如蜜。
若是從前的陳凡,那個在藏經閣掃了十年灰塵、連外門試煉都不敢奢望的雜役,恐怕早已跪地叩首,感激涕零。
可現在……
他站在三道願種光柱之間,腳下是複蘇的地脈,耳邊是千萬孩童自發許下的樸素誓願。
他看見百裡外村落中,一位老婦正拄著拐杖,在雪地裡一寸寸清掃門前小路;她不知道什麼叫願力
陳凡笑了,笑得極輕,也極冷。
“我要是當了神?”他低聲喃喃,隨即抬頭,目光刺破雲層,“那跟關在玉京門裡的傀儡,有什麼區彆?”
話音落下,他手中塵緣帚一揚。
這一掃,不是掃地。
是掃天。
帚尖劃過虛空,帶起一道蒼茫弧光,仿佛將整個蒼穹當作積年塵垢,狠狠拂去!
轟隆——!
金碑劇烈震顫,表麵浮現出蛛網般的裂痕。
那些神聖符文一個個崩解、墜落,如同退潮般失去光輝。
四條神鏈發出淒厲尖嘯,竟在半空中扭曲抽搐,似有某種更高意誌正暴怒咆哮。
但終究,來不及了。
隨著一聲清脆碎響,整座金碑轟然坍塌,化作萬千灰蝶,翩躚飛散。
每一隻蝶翼上都寫著一個“命”字,旋即燃成灰燼,隨風而逝。
天地為之一靜。
仿佛連天道本身,都在這一掃之下屏住了呼吸。
燼老的殘魂在願爐中微微晃動,火光映照著他模糊不清的臉龐。
他低語,聲音像是從三百年的墳墓裡爬出來的一樣:
“三百年前……第一位補天者也是這樣拒絕的。他說,‘我不替天行道,我隻為人間留燈’。”
頓了頓,他的聲音更輕,幾乎隻剩氣息:
“然後他們殺了他,把他煉成了守門的影子——至今還在玉京台階下跪著,替來往神仙擦鞋。”
陳凡沒有回應。
他隻是靜靜望著遠方。
那裡,風雪漸歇,燈火微明。
幾個孩子圍在一盞油燈旁,照著一本破舊的《善行錄》,一筆一劃抄寫著今日做的好事。
沒有靈氣波動,沒有神通顯現,隻有稚嫩的嗓音輕輕念著:“我幫阿婆提水,不求糖吃。”
可正是這份平凡,讓他的胸口滾燙。
所以他不能停下。
也不能再靠係統兌換、靠功德堆砌——那終究是獨屬於他一個人的捷徑。
這次,他要讓所有人都能點燃心中的火。
他緩緩抬起手,指尖凝聚一縷殘存神魂之力,輕輕撫過懷中那本泛黃殘卷——《掃地心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