蓮池沸騰了。
那一滴心頭血墜入火淵的刹那,仿佛點燃了天地間最古老的引信。
原本死寂千年的熔岩湖麵驟然翻湧,青色光絲如活物般自池底裂隙中竄出,纏繞、交織、攀升,最終彙聚成一道衝天光柱,直貫雲霄。
整片南荒大地為之震顫。
焚心姥姥懸浮高空,周身雷鏈瘋狂舞動,可她的臉卻在扭曲,瞳孔裡映著那縷破火而出的青光,像是看到了某種絕不該存在的東西。
她喉嚨滾動,發出野獸般的低吼:“不——不可能!淨業蓮……它隻認‘情’為祭,隻許以心換心!一個連記憶都殘碎如渣的螻蟻,怎敢喚醒它?!”
可答案就在眼前。
池心深處,封印被緩緩撕開。
一朵通體由灰燼與火焰凝成的蓮花,正從千年的沉眠中蘇醒。
花瓣尚未完全綻開,但已透出令天地失語的氣息。
而在花蕊中央,一截短杖虛影悄然浮現——通體漆黑,表麵刻滿空白格律,如同等待填詞的詩箋。
唯有其中心位置,嵌著一塊微小的帚魂碎片,泛著溫潤微光。
“淨業杖……”焚心姥姥的聲音忽然顫抖,“你竟想奪走它?和三百年前那個混蛋一樣!你也妄圖用眼淚去鑄它?!”
她猛然撕開胸膛。
沒有鮮血噴濺,隻有一顆漆黑如墨的心臟暴露在空中,表麵布滿焦痕,卻仍在劇烈跳動,每一次搏動都伴隨著刺耳的燃燒聲。
那心臟之上,竟浮現出一行行細密符文,全是早已失傳的《憶塚銘》。
“你看!”她嘶吼,淚水第一次從眼角滑落,“他死後,這顆心燒了三百年!我守著這蓮,等了一個輪回又一個輪回……可它從未為我開過一絲縫隙!而你——一個忘了她名字的人,憑什麼讓淨業共鳴?!”
沒有人回答她。
隻有風掠過蓮池,在死寂中卷起灰燼。
與此同時,藏經閣角落的小硯台猛地抬起頭。
手中那本《無名書》正在異變——所有他曾記錄下的囈語、夢話、斷續低語,此刻竟如流水般融合,自行重組為一首詩:
她說冷,我就燒柴;
她說怕,我就唱歌;
她說不想一個人睡……
所以我來了。
字跡浮現之際,紙頁邊緣悄然蔓延出一行陌生筆跡,墨色如血,卻溫柔得不像話:
她沒回來,但你為她哭了——這就夠了。
小硯台怔住,指尖微微發抖。
他抬頭望向遠方火光衝天的方向,喃喃:“陳凡師兄……你到底是誰?”
火霧之中,骨姑婆的身影一閃而過。
她坐在一塊焦石上,手裡啃著一根泛著金光的肋骨,嘴角咧開,露出森白牙齒。
“這次的眼淚,是活的。”她輕笑,“比三百年前那一次,更燙。”
而在蓮池岸邊,陳凡正陷入一場無法掙脫的夢境。
漫天大雪落在一片荒原之上。
遠處有座孤零零的茅屋,燈還亮著。
門前站著一個女子,披著素白衣裙,背影單薄得仿佛一陣風就能吹散。
“夜琉璃……”他在夢中喚她,聲音沙啞。
女子沒有回頭,隻是輕輕地說:“你說過……不會讓我一個人睡。”
一句話,像刀割進靈魂。
陳凡渾身一震,猛地睜開眼。
劇痛瞬間席卷全身——他的雙腿已被無數泣血藤蔓死死纏住,那些藤條粗如手臂,表麵浮現出一張張模糊人臉,每一張都在哭泣、質問、哀嚎。
“你憑什麼喚醒蓮?”
“你甚至忘了她的臉!”
“你流的眼淚,是真的嗎?!”
這些聲音來自四麵八方,源自憶塚迷宮最深處的情殤怨念。
它們依附於藤蔓,將陳凡牢牢釘在原地,逼他直麵一個問題:你愛她嗎?
若愛,為何遺忘?
若不忘,又怎能承受?
陳凡喘息著,臉色慘白如紙,心脈因失血瀕臨崩解。
他低頭看著自己染血的胸口,“琉璃”二字已模糊不清,可那兩個字刻得比骨頭還深。
他動了動乾裂的嘴唇,沒說話。
而是抬起手,一把抓住胸前斷裂的肋骨殘端——那是之前撕肉寫名時留下的傷口——用力一折!
“哢!”
骨裂之聲清晰可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