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天階第七級仍在震顫,混沌白芒自裂縫中噴薄而出,仿佛撕開了天地最初的胎膜。
那扇通往星河儘頭的光門尚未閉合,孩童的笑聲餘音未散,陳凡還未來得及伸手去接那張泛黃笑臉,一聲悶響如重錘砸落心口——
夜琉璃轟然倒地。
她雙膝跪在石階邊緣,白衣碎裂,肩胛骨刺穿皮肉如蝶翼折斷。
可她的手,卻仍死死攥著那個中毒孩童的手腕,指節發白,血脈逆流。
一縷黑血自她嘴角蜿蜒而下,在雪白石階上畫出扭曲圖騰。
“不要……”她低語,聲音已不似人聲,像是從深淵深處爬出的回響。
下一瞬,她雙瞳驟然轉為鎏金,瞳孔中央浮現出細密符文,如同古老鎖鏈纏繞靈魂。
一股詭異氣流以她為中心爆發,黑絲如蛛網般從她口中噴湧而出,竟將孩子體內紫黑色毒素儘數抽離,儘數吞入己身!
救一人,損一魂。
係統警報無聲浮現於虛空,金色字符冰冷無情:【檢測到“逆願之力”侵蝕,共生契汙染度47】。
陳凡瞳孔猛縮,心臟像被無形之手攥緊。
他衝上前欲扶,卻被一層看不見的屏障彈開。
那不是法陣,也不是結界,而是某種更原始的東西——規則的排斥。
就在此刻,星河儘頭,四盞古燈次第亮起。
青銅燈架鏽跡斑斑,燈油渾濁,火焰幽藍如鬼火搖曳。
前三盞燈火穩定,第四盞卻劇烈晃動,燈焰忽明忽暗,映出一張染血的臉——柳元甲。
執燈使。
補天巡防軍統領。
三百年前,死於昆侖斷崖的那一夜。
“你看見了?”陳凡咬牙,盯著那張熟悉又陌生的麵容,“是你在操控這一切?”
無人回應。唯有風穿過燈罩,發出嗚咽般的低鳴。
小灰突然低吼,通體毛發炸起,額間第三隻眼猛然裂開,一道銀光投射而出——畫麵浮現:昆侖雪夜,大雪覆山,斷劍插地,塵緣帚橫臥於血泊之中。
柳元甲單膝跪地,鎧甲破碎,手中握著半截斷裂的律令竹簡。
而遠處,一個背影正踏上登天階第一級。
那是年輕的陳凡,雜役身份,衣衫襤褸,步履蹣跚。
“彆回頭!”柳元甲嘶聲怒吼,聲帶撕裂,“規矩不能破!一步登天,萬劫不複!”
可那人沒有停,也沒有回頭。
那一幕,陳凡毫無記憶。
他從未記得自己曾走過初階,更不記得有人在他身後跪地哀求。
可這畫麵真實得令人窒息,每一粒雪花的軌跡,每一道劍痕的走向,都被龍族秘瞳封存至今。
為什麼?我根本不記得……
念頭未落,青雲廣場方向突起異變。
《善聞報》新刊剛張貼於公告牆,紙麵尚帶墨香,卻驟然自燃。
火焰無聲,灰燼升空,竟在風中凝成一行血字:
“變法者,必先誅心。”
陳凡呼吸一滯。
這不是警告,是審判。
就在這死寂之中,琴音乍起。
一縷清越簫聲自藏經閣廢墟飄來,帶著歲月沉澱的哀婉。
墨蟬兒立於殘垣之上,素手撫弦,奏的是《舊誓謠》片段——那首傳唱三百年的禁曲,記載著守規者的誓言與詛咒。
音波掠過夜琉璃眉心,她身軀劇震,識海深處轟然掀起風暴。
一道詭異符文緩緩浮現,形如枷鎖,紋路由無數微小的“善”字組成,中央卻嵌著一枚倒置的功德輪盤,緩緩旋轉,吞噬光芒。
陳凡一眼認出——那是蠱!
以善行為引,以功德為鎖,名為“逆願蠱”。
它不殺人性命,而是扭曲其本心。
你越是行善,它就越強;你救的人越多,它吸食的靈魂就越深。
最終,守護者將成為祭品,用自身的崩潰來證明“規矩”的不可違逆。
“所以……你們不是反對變革。”陳凡喃喃,眼中怒火漸燃,“你們是恐懼失控。”
他抬頭望向星河儘頭的四盞古燈,聲音陡然冷厲:“於是你們把‘行善’寫進法則,讓每一個想改變的人,都必須自毀以證忠誠?”
無人回答。
但答案已在風中。
那些曾被尊為“守規者”的魂靈,早已不再是守護者,而是囚徒。
他們用最純潔的信念鑄造了最殘酷的刑具——善良本身,成了獻祭的刀刃。
夜琉璃再度嘔血,身體開始透明化,仿佛精魄正被一點點抽離。
她嘴唇微動,似乎想說什麼,卻隻能吐出破碎音節。
陳凡握緊拳頭,指甲陷入掌心。
共生契正在崩解,逆願蠱已深入識海核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