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雪停了,昆侖絕頂陷入一種詭異的死寂。
不是安寧,而是吞噬聲音的虛無。
第三道劫雷——“誌之焚”,悄然降臨。
它不似雷霆轟鳴,也不如烈焰灼燒,而是一片無聲蔓延的黑暗潮汐,自宇宙深處緩緩壓來。
所過之處,人心中的信念如同沙漏傾覆,無聲流失。
那些曾因陳凡之善而燃起的微光,此刻竟被一點點抽離,熄滅得悄無聲息。
斷階之上,跪階翁殘存的最後一縷魂影正漸漸透明。
他曾以血淚鑄晶、指骨指天,如今卻低頭看著自己即將消散的手掌,喃喃出聲:“或許……我真的上不去。”
這句話輕若塵埃,卻像一記重錘砸在天地之間。
小石頭猛地抬頭,雙目赤紅。
他撲上前去,重重拍擊地麵,雙手飛快比劃——
“不行!不能放棄!”
“你還指著天路!你說要替後人開道!”
可他的手語再激烈,也喚不回那即將潰散的意誌。
風裡沒有回應,人群裡也沒有目光投來。
所有人都低著頭,眼神空洞,仿佛內心最深處那份“我也可以變好”的念頭,正在被無形之手徹底抹除。
紫微子的聲音再度響起,從星河儘頭飄落,冰冷如霜:“看到了嗎?陳凡。你點燃的火,不過是讓彆人多燒一次自己。勇氣換不來階梯,犧牲換不來公平。放棄吧,這不是執念,是愚蠢。”
虛空微微扭曲,他的虛影立於星軌之上,袖袍翻卷,眼中無悲無喜,唯有規則的冷光流轉。
就在這萬籟俱寂、信念崩塌之際,崖邊一處陰影中,一團微弱的火苗仍在跳動。
是小灰。
曾經靈動如風的靈鳥,如今蜷縮在岩縫邊緣,羽翼焦黑如炭,佛火隻剩一絲殘焰,在胸腔內苟延殘喘。
它曾隨陳凡掃落葉、撿碎紙、聽他念誦殘卷上的善行錄;也曾在他被人譏笑時撲翅擋雨,在他跌倒時用喙輕輕拱起他的手臂。
它不懂什麼大道,也不知何為天機。
但它記得,那個人第一次摸著它的頭,笑著說:“你也可以……為自己活一次。”
那一刻,它第一次覺得,活著不隻是為了報恩。
而現在,那人跪坐在廢墟之中,功德清零,氣息衰微,連抬眼的力氣都幾乎耗儘。
可它不能倒。
小灰緩緩抬起頭,望向那斷裂的第七階天路,喉嚨裡發出一聲幾不可聞的嗚咽。
然後,它用儘最後一絲力氣,將胸前那簇即將熄滅的佛火——那是夜琉璃以命相托的願火,是陳凡一路行善所凝的純粹之光——猛然吞入心核!
刹那間,劇痛貫穿全身。
骨骼劈啪作響,像是要炸裂開來;羽毛一片片脫落,露出皮下猩紅跳動的血肉。
它的四肢開始拉長,蹄爪破膚而出,泛起赤銅般的金屬光澤。
脊背隆起,鱗甲自血肉中生長,層層疊疊,如火焰凝成的鎧甲。
頭顱脹裂,一根螺旋狀的獨角衝天而起,燃燒著金色的焰紋。
不再是鳥,不再是獸。
它是傳說中早已絕跡的上古瑞相——火麟!
雖未成完全覺醒,但那一身逆命而生的威壓,已令天地色變。
它四蹄踏地,低首嘶鳴,背上不知何時多了一麵破舊不堪的幡旗——布麵殘缺,邊緣焦灼,正是當年藏經閣門前那麵無人問津的引路幡。
風吹不動它,雪壓不垮它,多少年來隻是默默懸掛,如今卻被火麟以心血浸染,牢牢綁定於脊背之上。
小石頭怔怔望著這一幕,淚水滑過臉頰。
他踉蹌起身,一步一步爬上最高的岩石,麵對山下萬千沉默百姓,雙手緩緩打出一串清晰的手語:
“師父教我寫字,不是為了讓人記住他。”
“是為了讓我們……記住自己還能做好人。”
他指向火麟,那正仰首望天的身影,宛如一座即將爆發的火山。
“它燒了翅膀,不是為了飛得多高。”
“是為了告訴後來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