廢棄染坊內的血腥氣與毒瘴的刺鼻餘味混合,在破敗院落中凝而不散,如同某種不祥的預兆。打更人緹騎們沉默地清理著戰場,收斂同袍,處理殺手屍身,動作迅捷而專業,空氣中彌漫著壓抑的肅殺。
許七安負手立於院中,指尖撚動著那包從殺手頭目身上搜出的、亮晶晶的奇異銀色碎屑,目光深邃如寒潭。這不起眼的碎屑,如同一條無形的毒線,將稅銀案、極寒能量、“影煞”殺手、失蹤的“錢貴”乃至更深沉的黑暗串聯起來,指向一個令人心悸的深淵。
“大人,清點完畢。俘獲兩名活口!”一名緹騎快步上前,壓低聲音稟報,“一人口部重擊昏厥,但氣息尚存;另一人腿部中箭,所中毒素似有延緩之效,意識清醒,已做緊急處理。”
許七安眼中厲芒一閃:“帶走!回鎮邪司秘牢,即刻審訊!”他需要口供,需要撬開這鐵桶般的“影煞”之口,弄清這“魂砂”之謎,揪出幕後黑手!
打更人衙門地下深處,陰冷潮濕的秘牢。青黑色巨石壘砌的牆壁上凝結著冰冷的水珠,厚重的玄鐵門隔絕了外界一切聲息。空氣沉悶,混雜著經年不散的血腥、草藥和一絲若有若無的黴味。壁掛的火把劈啪作響,跳動的火光將各式冰冷刑具的影子拉長扭曲,投在斑駁的牆麵上,更添幾分陰森可怖。
那名腿部受傷、意識尚存的“影煞”殺手被牢牢禁錮在一張冰冷的鑄鐵椅上,牛筋索深深勒入腕踝,傷口處敷著的解毒散未能完全緩解其蒼白的臉色與微微發紫的嘴唇。他低垂著頭,眼神空洞麻木,仿佛一具等待銷毀的傀儡,對周遭一切漠不關心。
許七安端坐於其對麵一張太師椅上,身體前傾,目光如兩道實質的冰錐,穿透空氣,死死鎖定殺手:“姓名?代號?在‘影煞’中任何職?”聲音不高,卻帶著千鈞重壓,直透心神。
殺手緩緩抬頭,咧開一個混雜著譏諷與徹底麻木的慘笑:“嗬…官家的鷹犬…要殺…便殺…廢話…真多…”聲音沙啞破碎,氣息不穩,抗拒之意卻堅硬如鐵。
許七安麵色絲毫未變,對這等反應司空見慣。他略一偏頭,示意身旁一名麵無表情的刑訊緹騎。
那緹騎會意,取過一柄窄薄鋒利、寒光閃閃的銀刀,在火把上緩緩炙烤至微紅,行至殺手身前,手法精準冷酷地在其未受傷的大腿外側,避開主要血管,輕輕劃開一道寸許長的淺口。皮肉翻卷,鮮血瞬間滲出,沿著皮膚流淌而下。殺手身體猛地一顫,牙關死死咬緊,硬生生將痛呼咽回喉嚨,額角沁出細密冷汗。
“‘影煞’規矩,任務敗露,泄密者累及親族,下場如何,你比我清楚。”許七安聲音平穩無波,卻字字如冰釘,敲入對方心防,“但你若開口,我可保你城外老家,那對年邁父母和垂髫幼妹平安。許你一個痛快。若不然……”他目光掃過那淌血的傷口,語氣驟寒,“鎮邪司的七十二道幽冥刑,會讓你後悔來到這世上,並能確保你的家人,會比你先一步體會何為真正的絕望。”
殺手麻木的眼神驟然劇烈波動,呼吸瞬間變得粗重急促,雖然極力壓製,但那刹那間的恐懼與劇烈掙紮,未能逃過蘇明遠全力運轉的【洞察】。
【微表情分析:瞳孔急劇收縮,下眼瞼緊繃,呼吸頻率瞬間加快27…提及特定親屬父母、幼妹),產生強烈情緒衝擊恐懼、掙紮)】
“目標是誰?為何定要殺那書吏蘇明遠?”許七安趁勢追問核心。
殺手嘴唇劇烈哆嗦,眼神混亂掙紮,仿佛在進行激烈的天人交戰。最終,對組織殘酷手段的深入骨髓的恐懼似乎占據了上風,他猛地低下頭,嘶聲道:“…不知…隻接令…殺人…滅口…其他…一概不知…”
【微表情分析:語句停頓異常延遲0.3秒),目光持續向右下方偏移典型編造或回避跡象),喉結異常頻繁蠕動高度緊張)…他在說謊!刻意隱瞞關鍵信息!】
蘇明遠立刻上前半步,在許七安耳邊以極低的聲音迅速回稟:“大人,他在說謊。提及目標時,眼神閃爍,生理反應異常,必知內情!”
許七安眼中寒光乍現,不再多言,對刑訊緹騎打了個簡潔手勢。
緹騎取過一根細長、閃爍著幽冷金屬光澤的空心鋼針,針尖蘸取了些許無色無味的透明藥液,精準而緩慢地刺入殺手手臂一處特定穴位。殺手身體瞬間繃直如鐵,額頭、脖頸青筋暴凸,雙眼幾乎要瞪出眼眶,喉嚨深處發出極其痛苦、卻被死死扼住的“咯咯”聲,渾身劇烈痙攣,冷汗如瀑般湧出,頃刻間浸透衣衫,顯然正承受著遠超常人忍耐極限的劇痛。
片刻後,鋼針拔出。殺手如同被抽去所有骨頭般癱軟在椅子上,大口喘息,眼神中的麻木徹底被無儘的痛苦和恐懼撕裂取代。
“說。”許七安聲音冰冷,不容置疑。
“…是…是上麵下的死令…”殺手聲音破碎,帶著絕望的哭腔,“要…要不惜代價…除掉那個…新來的書吏蘇明遠…他…他查案太細…碰了…碰了不該碰的禁忌…”
小主,這個章節後麵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更精彩!
蘇明遠心中寒意陡升!果然是衝著自己來的!隻因自己觸碰到了“官印模糊”和“銀色碎屑”的核心線索!
“不該碰的東西?是此物嗎?”許七安拿起那包銀色碎屑,遞至殺手眼前。
殺手目光觸及那碎屑,瞳孔驟然縮成針尖,仿佛看到了世間最恐怖之物,身體下意識地瘋狂向後掙紮,聲音充滿極致驚懼:“…‘魂砂’!是…是‘魂砂’!拿開!快拿開!彆讓它靠近我!”
魂砂!蘇明遠牢牢記住這個名稱。
“此物從何而來?有何用處?‘影煞’為何要為其滅口?”許七安連續逼問,語速加快。
“…不…不知具體來源…隻…隻隱約聽頭目醉酒時提過…說是什麼…‘地宗’的仙長們…賜下的…聖物…”殺手精神似乎開始恍惚,在極致的痛苦和恐懼碾壓下,意識防線徹底崩潰,斷斷續續地囈語,“…摻入官銀…以秘法催動…可…可汲取…汲取…”
“汲取什麼?!”許七安聲如驚雷,喝問!
“…汲…汲取生靈的…的魂魄精氣…滋養…滋養聖物…”殺手的聲音變得詭異而飄忽,帶著非人的顫抖,“…那些官銀…是…是‘餌’…也是…‘容器’…”
汲取魂魄精氣?!蘇明遠背後瞬間被冷汗浸透,一股寒意從脊椎直衝天靈蓋!這遠比貪腐牟利可怕千萬倍!這是徹頭徹尾、傷天害理的邪術!以國庫稅銀為餌,竊取萬民生魂?!
“地宗?!”許七安猛地站起身,臉色首次劇變,眼中充滿了難以置信的震驚與前所未有的極度凝重,“你們竟敢與地宗妖人勾結?!”
地宗!蘇明遠心中掀起驚濤駭浪!根據原身記憶和打更人密卷所述,地宗乃前朝就被定性剿滅的邪道巨擘,信奉虛無恐怖的“幽冥血海”,修煉功法歹毒詭異,常以生魂血肉為祭,追求所謂的“永生極樂”,為天地正道所不容,剿殺多年,早已煙消雲散!沒想到竟死灰複燃,並以如此駭人聽聞的方式滲透朝堂,染指國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