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時三刻,養心殿內燭火搖曳。年輕的天子負手立於鎏金禦案前,案上攤開的明黃絹布墨跡未乾。窗外細雨初歇,琉璃瓦上殘留的水珠在宮燈映照下泛著細碎的光芒。司禮監掌印太監躬身侍立在一旁,屏息凝神。
蘇明遠。天子指尖輕叩絹布上墨跡未乾的名字,聲音在空曠的大殿中回響,朕欲設緝事廠,專司稽查百官。此職乾係重大,卿可願擔此重任?
蘇明遠跪在冰涼的金磚地麵上,垂首應道:臣才疏學淺,恐負聖恩。
不必過謙。天子轉身,明黃色的龍袍在燭光下流轉著暗紋,魏淵舉薦你,必有其道理。朕記得,三年前殿試時,你曾論刑賞之本,在於勸善懲惡
陛下聖明,竟還記得臣當年妄言。蘇明遠心中微震。那日殿試場景曆曆在目,年輕的天子高坐龍椅,而他不過是個初出茅廬的武進士。
不是妄言。天子目光深邃,緝事廠初立,需得剛正不阿之人執掌。朕予你先斬後奏之權,但望你莫負朕望。
臣,領旨。蘇明遠叩首,額角觸及冰涼的金磚。這一拜,拜的是皇恩浩蕩,更是沉甸甸的責任。
辰時正,朝陽初升。蘇明遠手持聖旨走出宮門,緋色官服在晨光中格外醒目。早有消息靈通的官員候在宮門外,見他出來紛紛上前道賀。
恭喜蘇僉事...不,現在該稱蘇提督了。兵部侍郎笑著拱手,眼底卻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陰霾。
蘇明遠還禮:侍郎大人言重了,不過是替陛下分憂罷了。
回衙門的路上,蘇明遠明顯感覺到各方視線的變化。路遇的官員態度愈發恭敬,但恭敬之下藏著多少真心實意,卻值得玩味。
衙門值房內,魏淵正在等他。老人坐在紫檀木太師椅上,手捧青瓷茶盞,氤氳的熱氣模糊了他的麵容。
魏淵指了指對麵的座位,聖旨下來了?
蘇明遠躬身行禮後坐下:承蒙魏公舉薦。
不是舉薦,是推你入火坑。魏淵放下茶盞,目光銳利,緝事廠這個位置,看似風光,實則是眾矢之的。你可知為何選你?
請魏公明示。
因為你是孤臣。魏淵緩緩道,在朝中無黨無派,與各方勢力無牽無掛。陛下需要這樣一把刀,一把不會偏袒任何人的快刀。
蘇明遠沉默片刻:下官明白了。
不明白。魏淵搖頭,你可知趙太師昨日在府中宴請了都察院左右都禦史?
蘇明遠心中一凜。都察院掌風紀,若與太師府聯手,緝事廠今後舉步維艱。
還有,魏淵繼續道,永昌侯世子前日娶了兵部尚書的外甥女。
聯姻結黨,這是朝中常態。蘇明遠指尖輕叩桌麵:看來下官這個緝事廠提督,還沒上任就先成了靶子。
是活靶子。魏淵意味深長地道,不過,靶子若是夠硬,射來的箭反而能成為助力。
接下來的日子,蘇明遠開始著手組建緝事廠。衙門選址在皇城西南角的原武庫司舊址,這裡遠離六部衙門,獨處一隅,正合稽查之需。
修繕衙門的工程進行得並不順利。工部以物料短缺為由拖延工期,戶部在撥銀時諸多掣肘。蘇明遠心知這是有人暗中作梗,卻不動聲色,自掏腰包先墊付了修繕費用。
這日午後,蘇明遠正在查驗修繕進度,忽見孫毅匆匆而來。
提督,剛收到消息,趙太師門生、刑部郎中王大人今日在醉仙樓宴請工部官員。
蘇明遠放下手中的圖紙:可探得所為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