濟南府衙大堂之內,空氣仿佛凝固成了琥珀,將七十二縣所有頂尖商賈的驚愕與揣測都封存在內。
紅綢高懸,本是喜慶之色,此刻卻像一道道血痕,映在每個人煞白的臉上。
堂上,王化一負手而立,身形筆挺如槍,他的聲音不大,卻像一把淬了冰的刻刀,將每一個字都精準地鑿進眾人心底。
“奉天結算體係,金元券,全國失信名錄。這,就是規矩。”他環視一圈,目光所及,商賈們無不低頭垂目,仿佛那眼神能穿透皮囊,直視他們賬本裡那些見不得光的勾當。
“王……王大人,這……這事兒是不是太急了點?我等小本經營,一下子換成金元券,這周轉……”一個肥頭大耳的布商顫顫巍巍地站出來,話還沒說完,就被堂外一聲驚雷給硬生生噎了回去。
轟隆!
一道慘白的閃電如天神之怒鞭,撕裂了陰沉的天幕,不偏不倚,正正劈在府衙院中那棵數百年的老槐樹上!
隻聽“哢嚓”一聲巨響,仿佛龍骨斷裂,粗壯的樹乾竟從中斷開,轟然倒塌。
漫天木屑與碎葉紛飛中,一個令人頭皮發麻的景象出現了——那被劈開的樹心,赫然是中空的,裡麵竟藏著一塊青石碑,碑上龍飛鳳舞地刻著四個古篆大字。
所有人的目光瞬間被吸了過去,一個懂行的老秀才失聲驚呼:“是……是‘奉法者昌’!天呐,老槐藏碑,雷劈顯字!”
全場死寂。
如果說王化一的宣告是人間權力的威壓,那這道從天而降的閃電,簡直就是老天爺親自下場點讚,還順手刷了個火箭。
人群中,一位須發皆白、在濟南府當了三十年判官的老者,顫抖著撫摸著自己的山羊胡,渾濁的老眼裡精光爆射,他長歎一聲,聲音裡帶著宿命般的敬畏:“天意昭昭,規矩當行啊!”
這一聲歎,成了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商賈們麵麵相覷,眼中的懷疑與僥幸瞬間被恐懼和震撼所取代。
這他娘的,還怎麼玩?
跟奉天鬥,就是跟天鬥?
就在這神跡般的氛圍推向頂峰時,一個瘦小的身影走上台來,正是小豆子。
他清了清嗓子,用一種堪比說書先生的生動語調,將保定府米商“夢中聞鐘,驚懼自首”的故事娓娓道來。
他講得聲情並茂,說到米商如何夢見自家的米鬥被無形大手捏成齏粉,說到那十三聲穿魂索命的鐘鳴,聽得堂下眾人冷汗涔涔,仿佛那鐘聲就在耳邊回蕩。
“各位掌櫃的,摸著自己的良心想想,你們的秤,平嗎?你們的米,足嗎?你們的藥,真嗎?”小豆子的話音如同重錘,一記記砸在眾人心口。
話音剛落,戲劇性的一幕發生了。
濟寧府最大的藥材商“百草堂”的孫掌櫃,一個平日裡最是體麵的中年人,突然“噗通”一聲跪倒在地,嚎啕大哭起來,哭得鼻涕眼淚糊了一臉,哪還有半分體麵。
“我……我交代!我全都交代!我昨晚也做夢了……我夢見那塊寫著‘奉法者昌’的石碑,它……它從天上飛下來,把我家的藥鋪給砸了個稀巴爛!我祖宗十八代都從祠堂裡跑出來,指著我的鼻子罵,說孫家列祖列宗,沒我這樣的不肖子孫……”
他一邊哭嚎,一邊從懷裡哆哆嗦嗦地掏出三本厚厚的冊子,高高舉過頭頂:“這是……這是我偽造的藥材入庫單,用陳年次貨冒充上等品……我錯了,我對不起大帥的規矩,我對不起祖宗!”
全場嘩然!
這屆商人心理素質不行啊!
一個保定的故事就把濟寧的給嚇尿了?
然而,這僅僅是個開始。
孫掌櫃的崩潰仿佛推倒了第一塊多米諾骨牌。
緊接著,又有五個人爭先恐後地跪了出來。
“我也夢見了!我夢見大帥拿著一把八百斤的大鐵錘,一錘就把我的黑心秤給砸成了鐵餅!”一個糧商喊道。
“我夢見無數穿著童子軍號服的小娃娃,舉著火把把我家的布莊圍了,說我的布尺短了一寸,就要燒了我的家!”一個布商抖得像篩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