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城的清晨,是被一份報紙引爆的。
《民聲報》的油墨還帶著新鮮的刺鼻氣味,頭版頭條那行黑得發亮的鉛字,像一把淬了毒的刀,精準地捅進了每個看到它的人的眼窩子——《奉軍雪夜掘墓,煉製“亡魂炮彈”!》
這標題,突出一個簡單粗暴,殺傷力極大,侮辱性也極強。
配圖更是重量級。
一張模糊到連人影都快成馬賽克的照片裡,皚皚白雪中,幾個黑黢黢的影子正圍著一個剛刨開的土坑。
坑裡似乎有黑色的粉末被風揚起,那姿態,那場景,說是刨墳煉魂,簡直比真金還真。
當然,這都是藝術加工。
照片是陳鐵生帶著幾個親信,在城外荒地用炭粉和羊骨頭搞出來的“行為藝術”,主打一個氛圍感拉滿。
照片底片則由林小姐親自操刀,通過上海租界一名嗜酒如命的外國記者,“無意間”泄露給了日本的通訊社。
一套絲滑小連招,直接把輿論的炸藥桶給你點上。
督軍府內,暖氣燒得正旺。
王永江捏著報紙,眉頭擰成了個疙瘩,他壓低聲音,語氣裡滿是憂慮:“大帥,這……這玩得是不是太花了?照片真假不重要,重要的是這事兒戳的是日本人的肺管子,恐激怒其國內民眾,到時候他們舉國同仇敵愾,咱們壓力就大了。”
張作霖正端著一碗熱氣騰騰的小米粥,聞言,連眼皮都沒抬一下,嗤笑一聲,聲音裡帶著東北冬天碴子般的冷冽:“過火?他媽的,老子這火還沒點著呢!他們不是一天到晚吹噓自己的武士道,最怕祖宗的牌位蒙塵,墳頭長草嗎?那老子就讓他們全民總動員,家家戶戶扛著鋤頭去自家墳地站崗,看他們還有沒有閒工夫來打老子的奉天!”
話音落下,他將碗重重一頓,米粥濺出幾滴。
那雙鷹隼般的眸子掃過王永江:“記住,打仗,不光是拚槍炮,更是拚誰能讓對方先瘋。他們想讓咱們亡國滅種,老子就先讓他們斷子絕孫——從精神上。”
正午,督軍府那間從不在任何圖紙上出現的密室裡,空氣凝重得仿佛能滴出水來。
張作霖親自提筆,在一張軍令狀上龍飛鳳舞地寫下幾行字。
他的筆鋒遒勁,每一個字都透著一股不容置疑的狠辣。
“命:火台衛精銳,擇百人,潛入南滿鐵路沿線所有日軍陣亡者公墓。每墳插一紙旗,上書十六大字——‘奉軍代為祭掃,魂已充作炮藥’!”
寫到這,他頓了頓,嘴角勾起一抹森然的笑意,又添上一筆。
“再命:軍需處小火頭,即刻熬製‘鬼火膏’。以磷粉為主料,混以辣椒油、野狼油脂。此膏夜塗墳頭,遇風則燃,幽綠如鬼火,無煙無明焰,專治各種不服。”
一旁,負責監督此次行動的老判官,那張常年不見笑意的臉上露出一絲複雜的表情。
他緩緩開口,聲音像是兩塊生鏽的鐵片在摩擦:“大帥,自古以來,刨墳掘墓,褻瀆亡者,乃是天打雷劈的罪過。不過……”他話鋒一轉,我親自去督陣,保證每個墳頭都塗得勻勻稱稱,亮得明明白白。”
傍晚時分,旅順港的日軍公墓籠罩在蕭瑟的寒風中。
這裡埋葬著“關東軍初代戰死者”,是日本陸軍心中不可褻瀆的聖地。
三個穿著破爛棉襖,佝僂著腰,偽裝成拾荒老漢的火台衛,借著暮色掩護,悄無聲息地潛入了墓園。
他們手裡攥著一份名單,上麵用朱筆圈出了二十個名字——全都是當年日俄戰爭中戰功赫赫,被吹上天的“軍神”。
“就這幾個,重點照顧。”領頭的老漢壓低聲音,從懷裡掏出一疊巴掌大的紙旗。
三人分工明確,動作麻利得像深夜偷雞的黃鼠狼。
一人負責用特製的錐子在凍土上打洞,一人負責插旗,最後一人則從一個油乎乎的罐子裡,用小刷子往墓碑頂端小心翼翼地塗抹著那粘稠的“鬼火膏”,末了,還從口袋裡抓出一把雪白的粉末,迎風一撒。
那是用雞骨頭磨成的粉,但在夜色裡,誰分得清是雞骨還是人骨?
做完這一切,三人迅速撤離,消失在夜幕中。
當晚,北風呼嘯。
巡邏的日軍小隊打著哈欠,手電筒的光柱在墓碑間掃過。
突然,一名士兵揉了揉眼睛,驚恐地指著前方:“看……看那裡!鬼火!是鬼火!”
隻見那二十座“軍神”的墳頭,一團團幽綠色的火焰憑空出現,在風中飄搖、跳躍,將周圍的墓碑映照得鬼氣森森。
巡邏隊嚇得魂飛魄散,連滾帶爬地跑回去報告,一名膽大的軍官用相機拍下了這詭異的一幕。
照片連夜傳回東京。
次日,陣亡者家屬們哭嚎著衝到陸軍省門口,拉起橫幅,集體請願:“政府若不能保護我等祖墳安寧,我等便親自去奉天,挖了那張作霖的祖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