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京,丸之內,三菱財閥總部。
豐田正雄手中的情報簡報被他無意識地攥成了廢紙,指節因過度用力而發白。
他麵前的矮幾上,一套精致的九穀燒茶具還冒著嫋嫋熱氣,但他此刻隻想將這套價值連城的古董狠狠砸在地上,就像那個東北的泥腿子軍閥砸掉那台寶貴的德製引擎一樣。
“八嘎!”一聲壓抑不住的低吼從他喉嚨裡擠出。
“社長,請息怒。”一旁侍立的助手佐藤微微躬身,卻不敢上前。
他從未見過這位在商場上如精密機床般冷靜的社長如此失態。
一份關於中國奉天兵工廠的例行情報,怎麼會讓他反應如此劇烈?
豐田正雄猛地抬頭,眼中布滿血絲,那眼神不像是在看自己的助手,而像是在透過他,凝視著遙遠大陸上某個正在蘇醒的恐怖存在。
“佐藤,你以為我們為什麼要費儘心機,聯合美國人搞出那個《遠東工業禁運清單》?”
佐藤一愣,恭敬回答:“是為了遏製奉係軍閥的擴張,讓他們引以為傲的兵工廠變成一堆廢鐵,從而確保帝國在滿洲的絕對利益。”
“蠢貨!那是給外務省那幫政客看的屁話!”豐田正雄一掌拍在桌上,茶杯裡的茶水劇烈晃動,“真正的目的,是‘鎖靈’!是鎖住那片土地上沉睡了百年的‘匠魂’!”
“匠魂?”佐藤的臉上寫滿了“哥,咱能說點陽間的話嗎”的困惑。
豐田正雄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聲音卻依舊帶著一絲顫抖:“你這種隻懂財報和數據的年輕人不會明白。每一個致力於開創工業文明的國家,其背後都有一股由無數工匠、工程師的執念彙聚而成的精神力,我們稱之為‘匠魂’。它平時沉睡,隻有在麵臨最徹底的絕境——比如核心技術封鎖度超過九成五時,才有可能被‘反噬’激活。一旦激活,它會像一個超級增幅器,讓那片土地上的天才們靈感井噴,讓老師傅們的手藝如有神助,硬生生從無到有,走出一條屬於自己的路!”
他指著那份情報,手指幾乎要戳穿紙背:“德意誌的匠魂,讓克虜伯從一個小作坊崛起;美利堅的匠魂,讓福特把汽車變成了流水線上的白菜;而我們大日本帝國的匠魂,則讓三菱從仿造輪船開始,走到了今天!這些……都是有‘門票’的!我們當年,可是向英吉利付出了慘痛的代價,才換來了這份資格!”
“張作霖……那個胡匪出身的土包子,他根本不懂規矩!他竟然用最野蠻、最直接的方式——砸毀‘舊神’的祭品,強行喚醒了沉睡的龍魂!他這是要掀桌子,他這是作弊!”
佐藤聽得雲裡霧裡,但總算明白了核心。
奉天兵工廠發生的事情,不是一次簡單的國產化嘗試,而是一場觸及了某種“裡世界規則”的異變。
“立刻聯係黑龍會,”豐田正雄的眼神變得陰冷,“啟動‘鏽蝕’計劃。既然他想讓鐵疙瘩長出自己的靈魂,那我們就派一些‘鐵線蟲’過去,從內部把它蛀空。審判?哼,真正的審判,才剛剛開始。”
與此同時,旅順兵工廠內,審判早已在每個人的頭頂懸了一把達摩克利斯之劍。
這裡沒有白天黑夜,隻有永不熄滅的爐火和比爐火更熾熱的人心。
空氣中彌漫著機油、汗水和一種名為“肝”的味道。
“都給老子打起精神來!”張作霖的吼聲比蒸汽錘還響亮,他拎著一桶剛出鍋的豬肉燉粉條子,大步流星地穿梭在各個工位之間,“誰他娘的敢在這時候掉鏈子,老子就把他塞進高爐裡回回火!飯管夠,大餅卷大蔥配肉湯,一天五頓!誰要是敢說吃不飽,就是看不起我張作霖!”
他不像個大帥,更像個包工頭,還是自帶乾糧催命的那種。
那筆“自研救急金”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燃燒,每一分鐘的延遲,都是在燒奉天老百姓的血汗錢。
設計室內,早已成了戰場。
以陳鐵生為首的“圖紙派”和以老爐頭為首的“經驗派”吵得不可開交。
“陳總工,你這圖上畫的‘退火三цnkлyc’是啥玩意?俺們隻懂看火色,青裡透紫就得多來兩錘子,白裡發亮就得趕緊出爐,你這俄國人的洋詞兒,俺們聽不懂!”一個滿臉油汙的老師傅指著圖紙,唾沫星子橫飛。
陳鐵生頂著兩個碩大的黑眼圈,聲音沙啞:“老師傅,這是科學!數據!根據計算,這種合金配比在經曆三次特定溫度區間的循環退火後,韌性和強度能達到一個完美的平衡點!比你那‘青裡透紫’精確一萬倍!”
“放屁!”老爐頭一拍桌子,震得鉛筆到處亂滾,“你那數據是實驗室裡跑出來的,俺們這是幾十年鐵水裡泡出來的!你那‘平衡點’,過得了咱東北零下三十度的冬天嗎?到時候一出門,坦克裝甲脆得跟冰糖葫蘆似的,一炮就碎,你負責?”
“我……”陳鐵生一時語塞。
他的理論完美無瑕,但老爐頭提出的極端環境問題,確實是他沒來得及充分考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