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蒙蒙亮,一股濃重的血腥味混雜著海水的鹹澀,被晨風送進了旅順港。
昨天還浩浩蕩蕩出海的三艘運糧船,此刻已化作無數破碎的木板和浮屍,被無情的潮水推回了岸邊。
一個老漁民跪在冰冷的沙灘上,抱著一截燒焦的船舵放聲痛哭,旁邊一個七八歲的孩子,正死死扒著一塊門板大的斷木,稚嫩的嗓音撕心裂肺地喊著:“爹!爹你回來啊!”
張作霖一張國字臉黑得能擰出水來,他獨自站在一塊高聳的礁石上,海風吹得他身上的大氅獵獵作響。
他手中緊攥著一個白鐵皮酒壺,手背上青筋暴起。
周圍的親衛大氣都不敢喘,誰都知道,大帥這是動了真火。
“他娘的,誰說咱東北人是旱鴨子,隻懂在馬背上顛?”張作霖的聲音像是從胸膛裡吼出來的,帶著一股子壓抑不住的怒火,“老子昨夜做了個夢,夢見鄧大人、劉大人渾身是水地來找我!他們指著這片海,說甲午年沉下去的弟兄們不甘心,說這海下的路,黑燈瞎火的,得用咱中國人的忠魂來照亮!”
話音未落,他猛地揚起手臂,將滿滿一壺高粱酒劃出一道決絕的弧線,儘數傾入腳下洶湧的浪濤之中。
烈酒入海,仿佛點燃了什麼看不見的東西。
【叮!潮信共鳴·覺醒:成功感知海底雷場輪廓範圍:旅順—登州段),暗流護航效果激活持續12小時)】
一道隻有張作霖能看見的淡金色光幕在他眼前一閃而逝。
就在那一瞬間,原本咆哮的海風驟然停歇了三息,整個海麵像是被一隻無形的大手撫平,連浪頭都矮了半尺,仿佛這片埋葬了無數忠骨的大海,對他剛才的祭奠做出了回應。
怪事接踵而至。
當夜,村裡最年長的老海婆突然從床上彈起來,嘴裡念念有詞,瘋了一樣衝到村口的龍王廟前,一邊燒香一邊磕頭,磕得額頭鮮血淋漓。
嘴裡反複叨念著:“致遠艦……致遠艦回來了!黑鐵打的身子,炮口還朝天呢!領著一群沒腦袋的兵,在水底下走,給咱指路呢!三道紅光,三道紅光啊……”
老海婆說著,抓起一根燒了一半的香頭,就在廟前的香灰上,顫顫巍巍地畫出了一張誰也看不懂的歪斜海圖,還在三個位置用力地點了三個黑印,嘴裡喊著“雷縫,這是活命的雷縫!”村民們嚇得魂不附體,隻當是老人家喪子悲傷過度,中了邪,誰也不敢相信。
這事很快傳到了奉天來的海軍次長沈鴻烈耳朵裡。
沈鴻烈是留洋回來的高材生,滿腦子都是經緯度和水文科學,對這些神神鬼鬼的東西向來嗤之以鼻。
可眼下封鎖如鐵桶,他也是一籌莫展。
抱著死馬當活馬醫的心態,他連夜帶著幾個親信,偷偷對比了潮汐流向和手裡僅有的一張從洋人那裡搞來的密圖殘片。
這一比,沈鴻烈後背的冷汗瞬間就下來了。
老海婆胡亂畫出的那三處“雷縫”,其位置和推算出的洋人水雷陣最薄弱、且暗流最複雜的區域,竟然有七八分吻合!
他找到張作霖,聲音都有些發顫:“大帥,這事……邪乎!可這‘邪乎’,說不定真能救命!”
第二天天還沒亮,一個渾身濕透的小海娃,懷裡死死抱著一張用油布包著的東西,哭著闖進了督軍行轅。
“大帥!俺奶奶……俺奶奶昨晚咳血了,她說這圖要是不交出去,她死了魂都不得安生!”
張作霖接過那張圖,油布解開,是一張畫在粗麻布上的海圖,正是老海婆畫的那張,隻是更加清晰了一些,圖上那三個“雷縫”標記處,浸染著幾點暗紅的血漬,觸目驚心。
他盯著那張圖,一言不發,行轅裡的空氣仿佛都凝固了。
沈鴻烈在一旁急得搓手,想勸又不敢。
良久,張作霖猛地一拍桌子,那力道震得茶杯都跳了起來。
“傳令!陳誌航!”
“到!”一名精悍的海軍軍官應聲而出。
“今晚子時,你親自帶十二艘最快的漁船,組成破浪編隊,就走這張圖上的‘鬼縫三號’!其餘的糧船跟在你們後麵,拉開距離,一旦你們的信號發出,就給老子全速突進!”
沈鴻烈大驚失色,一步搶上前:“大帥,萬萬不可!我們沒有掃雷艦,連最原始的探雷杆都沒有,讓漁船這麼盲目地衝進去,跟直接開進鬼門關有什麼區彆?這是拿弟兄們的命去填啊!”
張作霖轉過身,一雙虎目死死盯著他,嘴角卻勾起一抹冷笑:“他們都以為水雷是鐵疙瘩,碰一下就炸。可咱就偏要用這摸不著看不見的魂,去破他娘的鐵!鴻烈啊,記住了,那些洋人越是不信的東西,就越是咱們活命的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