灶房裡又靜了一瞬,隻有柴火在灶膛裡偶爾發出“劈啪”的爆裂聲。
“你是說……”閔忠厚的聲音乾澀起來,帶著一絲難以置信的顫抖,“把咱家老二……”
“噓——!小點聲!”王桂芬的聲音陡然拔高,又猛地壓低,帶著驚惶,“俺思來想去,就老二最合適!模樣是咱老營村拔尖的,身板也結實,十九歲,正是能出力的時候!那劉寡婦……雖說帶著倆拖油瓶,年紀也比老二大七八歲,可人家手裡有錢啊!隻要她肯點頭,幫襯著把老大的彩禮湊齊了……咱家這難關不就過去了?”
王桂芬越說越覺得可行,語氣裡甚至帶上了一絲病態的興奮:“俺都打聽過了!那劉寡婦放出話了,隻要人勤快肯乾,能把她那倆小子當親生的,彩禮她可以不要,還能倒貼些!這不就是給咱家老二找了個現成的飯碗嗎?雖說……委屈了老二點,可為了老大,為了咱閔家,老大他都二十五了,好不容易找到一個媳婦……他當弟弟的,總得……”
“砰!”一聲悶響,像是拳頭狠狠砸在了什麼東西上,打斷了王桂芬的話。是父親閔忠厚!
“你……你糊塗!”閔忠厚的聲音壓抑著怒火和痛苦,“老二……那也是咱的親骨肉!他才十九!把他推給個寡婦,當兩個半大小子的後爹?你讓他以後咋抬頭做人?脊梁骨都得讓人戳斷了!這事……這事不能這麼乾!”
“不能這麼乾?那你說咋辦?”王桂芬的聲音陡然變得尖利,帶著哭腔和破罐子破摔的絕望,“眼看著老大的親事黃了?讓他打一輩子光棍?你對得起老閔家的祖宗嗎?俺……俺不管!這事就這麼定了!明兒個俺就托人去劉寡婦那邊遞個話!為了老大,為了這個家,老二……他怨就怨吧!當爹媽的,還能害他不成?總歸是給他找了個吃飯的地兒!”
“你……唉!”閔忠厚又是一聲長長的、充滿了無力感和妥協意味的歎息。那旱煙袋磕碰的聲音,一下,又一下,沉重地敲在死寂的黎明空氣裡,也像重錘,狠狠砸在隔牆這邊閔政南的心上。
最後一點殘存的、對親情的微弱幻想,隨著這聲歎息,徹底粉碎了,化作了齏粉。
前世被欺騙、被犧牲、被榨乾最後價值後像垃圾一樣丟棄的冰冷記憶,如同洶湧的潮水,瞬間將他淹沒。那寡婦刻薄的嘴臉,那兩個“繼子”貪婪鄙夷的眼神,寒冬臘月被趕出家門時身上單薄的破棉襖,還有橋洞下刺骨的河水……一幕幕,清晰得如同昨日重現!
恨!
一股冰冷刺骨、足以焚儘一切的滔天恨意,如同火山熔岩,在他四肢百骸裡奔流咆哮!不是為了那注定悲慘的“歸宿”,而是為了這血親間赤裸裸的算計,為了這將他視作可以隨意交易的牲口、換取利益的籌碼的冷酷!
“嗬……”
一聲極輕、極冷的嗤笑,從閔政南緊咬的齒縫裡溢了出來。在這死寂壓抑的黎明前夕,這笑聲微不可聞,卻帶著一種斬斷一切的決絕。
他悄無聲息地從冰冷的土炕上坐起,動作僵硬卻異常堅定。沒有再看一眼身邊熟睡的弟妹,更沒有理會隔牆那邊那對“父母”令人作嘔的盤算。他摸索著,套上那件同樣打著補丁、散發著汗味的舊褂子,蹬上那雙露著腳趾頭的破布鞋。
土坯屋的木門發出輕微卻刺耳的“吱呀”聲,在這寂靜的清晨顯得格外突兀。
灶房裡的低聲絮語戛然而止。
“誰?!”母親王桂芬警覺的聲音帶著一絲慌亂傳來。
閔政南沒有回答。他甚至沒有回頭看一眼那扇透出微弱煤油燈光的灶房門。他像一尊沉默的石像,徑直穿過狹窄黑暗的堂屋,拉開了通向外麵的那扇沉重的、糊著厚厚窗戶紙的木門。
五月的淩晨,張廣才嶺腳下的寒氣依舊砭人肌骨。清冽的空氣裹挾著泥土和草木的氣息猛地灌入肺腑,卻絲毫無法冷卻他胸腔裡燃燒的怒火和冰封的絕望。
他邁開腿,踏出家門,走向外麵灰蒙蒙的、尚未完全蘇醒的世界。身後,傳來母親王桂芬帶著驚疑和怒意的喊聲:“老二?你大清早的抽什麼風?給俺回來!”
那聲音尖銳地劃破黎明的寂靜,卻隻換來閔政南一個更加決絕、挺直的背影。他腳步未停,反而加快,幾乎是跑了起來,衝下門前那道熟悉的土坡,朝著村子後麵那片黑黢黢、仿佛能吞噬一切的山林狂奔而去。
回去?回到那個把他當牲口一樣算計的家?
前世當牛做馬幾十年,掙下千萬家產,最後落的下場,還不夠嗎?
這輩子,這老黃牛,誰他媽愛當誰當去!
他的媳婦,他的命,他自己做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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