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家”兩個字如同炸雷,劈得整個閔家院子鴉雀無聲。
王桂芬張著嘴,手指顫抖地指著閔政南,喉嚨裡發出“嗬嗬”的聲響,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閔忠厚佝僂的背猛地一僵,手裡的旱煙袋“啪嗒”一聲掉在地上,濺起幾點火星。閔政東臉色鐵青,額角青筋暴起,卻不敢上前一步——剛才那頭恐怖的巨獸,還有閔政南那冰冷得不像活人的眼神,都讓他本能地感到恐懼。
“分……分家?”王桂芬終於找回了自己的聲音,尖利得幾乎刺破耳膜,“你個小畜生!翅膀硬了是不是?!你才多大?十九歲就想分家?!你知不知道村裡人會怎麼戳你脊梁骨?!不孝的東西!白眼狼!老娘一把屎一把尿把你拉扯大,你就這麼報答爹媽?!”
她越罵越激動,唾沫星子橫飛,臉上的皺紋因為憤怒而扭曲成一團,活像一隻炸了毛的老母雞。罵到激動處,她猛地抄起牆角的掃帚,就要往閔政南身上招呼。
閔政南站在原地紋絲不動,隻是冷冷地抬起眼。
那眼神,冰冷得如同極地冰川,沒有憤怒,沒有畏懼,隻有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平靜。
王桂芬舉著掃帚的手僵在半空,沒來由地打了個寒顫。她恍惚間覺得,眼前這個兒子,已經不是她記憶中那個沉默寡言、任勞任怨的老二了。那雙眼睛裡透出的東西,讓她本能地感到恐懼。
“老死太太。”閔政南的聲音很輕,卻像刀子一樣鋒利,“您要是覺得我不會還手的話,儘管打。但今天,我告訴你,如果你敢碰我一下或者動小玲一根手指頭,我會打死你。”
他頓了頓,目光如淬火的利刃,緩緩掃過院子裡每一個人,最後釘在王桂芬那張扭曲的老臉上。
“或者,您更願意我去把劉寡婦追回來?告訴她,您家不光有兒子可以賣,還有個十六歲的閨女,水靈著呢?再或者,去鎮上問問那個死了老婆的糧站主任,看他出多少價錢買個小媳婦?”
“轟——!”
這句話如同一枚炸彈,在院子裡轟然炸開!
王桂芬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踉蹌著後退兩步,手裡的掃帚“啪嗒”掉在地上。閔忠厚猛地抬頭,渾濁的老眼裡閃過一絲慌亂和難以置信——他昨晚和老婆在灶房壓得極低的私語,老二怎麼會知道?!
閔政東更是像被踩了尾巴的貓,差點跳起來,眼神驚疑不定。
灶房門口,閔小玲瘦小的身子劇烈地顫抖起來,臉色煞白,嘴唇哆嗦著,眼淚無聲地滾落。她死死抱住弟弟,仿佛這樣就能獲得一點安全感。糧站主任?那個傳說中喜歡打老婆的可怕男人?她不要!
“你……你胡說什麼!”閔忠厚終於找回了自己的聲音,沙啞中帶著一絲被戳破的狼狽,“誰……誰要賣小玲了!那是你親妹妹!”
“是嗎?”閔政南向前一步,逼近父親,無形的壓迫感讓閔忠厚下意識地後退了半步,“那為什麼我昨晚起夜,清清楚楚聽見您二老在商量,要是劉寡婦那邊不成,就去打聽打聽鎮上那個糧站主任的價碼?!”
這句話徹底撕破了最後一層遮羞布!
王桂芬雙腿一軟,直接癱坐在地上,嘴唇哆嗦著說不出話來,隻剩下眼神裡的驚惶。閔忠厚佝僂的背仿佛更彎了,那張布滿皺紋的老臉漲得通紅,又迅速轉為慘白,如同被剝光了衣服扔在光天化日之下。
閔政東則像被雷劈了一樣,呆立在原地。他確實知道父母有這個打算,甚至暗中支持——隻要能湊夠他的彩禮錢,犧牲一個妹妹算什麼?反正女孩遲早是彆人家的。可他萬萬沒想到,這個一向沉默寡言的二弟,竟然會當著全家人的麵,把這齷齪心思赤裸裸地揭穿!而且……他是怎麼知道的?!
“二哥……二哥救我……我不要……不要嫁人……”一聲細如蚊呐、帶著無儘恐懼的啜泣從灶房門口傳來。閔小玲瘦小的身子縮成一團,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大顆大顆往下掉。糧站主任的陰影如同實質的噩夢,籠罩了她幼小的心靈。
閔政南的心猛地一揪,如同被一隻冰冷的手攥住!
前世,小妹就是被這樣賣給了那個四十多歲、性情暴虐的糧站主任。不到兩年,那個曾經會甜甜喊他“二哥”的小丫頭,就被折磨得不成人形,最後在一個寒冷的冬夜悄無聲息地斷了氣。等他得到消息趕去時,隻見到一具瘦得皮包骨、渾身遍布新舊傷痕的小小屍體。那個畜生甚至沒給她置辦一口薄棺,隻用一領破草席一卷,像丟棄垃圾一樣扔在了荒郊野外的亂葬崗!
那是他一輩子都無法釋懷的痛!是刻在靈魂裡的悔恨和憤怒!
“小玲,過來。”閔政南的聲音陡然柔和下來,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量,朝妹妹伸出手。
閔小玲猶豫了一下,淚眼婆娑地看了看癱坐在地上的母親,又看了看臉色陰沉、眼神閃爍的父親和大哥,最後咬了咬嘴唇,鬆開弟弟,像受驚的小鹿一樣,猛地撲進閔政南懷裡,瘦小的身子抖得像風中的落葉,冰涼的小手死死抓住二哥破舊的衣襟,仿佛那是唯一的救命稻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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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彆怕。”閔政南輕輕拍著妹妹單薄的背脊,聲音很輕,卻堅定得如同誓言,清晰地回蕩在死寂的院子裡,“有二哥在,沒人能動你。天王老子來了也不行!”
他抬起頭,目光如電,冰冷地掃過父母和大哥,那眼神不再是看親人,而是看一群披著人皮的豺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