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墨韻齋那方仿佛能隔絕一切天機的小小天地，外界的喧囂與陽光撲麵而來，林越卻感覺像是踏入了另一個更加真實、也更加沉重的世界。
青岩城的街巷依舊，叫賣聲、議論聲、修士掠空的破風聲交織在一起，構成一片鮮活的背景。然而，林越與雲芷的心境，已與來時截然不同。
“源初之暗”、“紀元鑰匙”、“混亂深淵”、“混沌源池”……這些詞彙如同洪鐘大呂，在他腦海中不斷回響，將一個遠比宗門爭鬥、地域紛爭更加浩瀚、更加恐怖的圖景，粗暴地展現在他麵前。
他原本以為，自己隻是身懷特殊力量，在修真界掙紮求存，順便對抗一個名為“聖主”的邪惡勢力。但現在看來，那“蝕道之種”的計劃，不過是這盤籠罩諸天萬界的巨大棋局中，一枚險惡的落子。而他，身懷寂滅本源，又接觸到了“寂滅星核”這把鑰匙，已然從一枚被動卷入的棋子，變成了能影響棋局走向的關鍵變量。
“接下來，去天樞星？”雲芷的聲音在一旁響起，清冷依舊，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關切。她同樣消化著那些驚世駭俗的信息，但她的道心純粹，劍意凝練，反而比林越更快地穩定了心神。
林越點了點頭，目光掃過熙攘的人群，眼神銳利如鷹隼。“墨先生說得對，青玄域已成是非之地，必須儘快離開。天樞星是附近星域中有名的大型修真星辰，傳送網絡發達，找到前往混亂深淵途徑的可能性最大。”
他沒有忘記墨先生最後的提醒——小心昊天宗，小心身上的鏡心印。此刻，他能清晰地感覺到，識海中那麵金色的鏡子，在離開了墨韻齋的屏蔽後，似乎變得更加“明亮”了一些，如同一位沉默的觀察者，重新將目光投注在他身上。
兩人不再耽擱，徑直向著青岩城中心，那座由巡天司掌控的、通往其他地域的官方傳送大殿走去。
然而，就在他們穿過一條繁華的主街時，林越左眼猛地傳來一陣極其細微的悸動！這一次，並非針對某個具體的敵人，而是一種……被無數道隱藏極深的目光，從不同角度、不同距離，同時鎖定的感覺！
如同落入蛛網的飛蟲！
“我們被盯上了。”林越傳音給雲芷，腳步不停，麵色如常，“很多，很雜。不全是巡天司的人，也不全是聖主的爪牙。”
雲芷眼神微凜，劍意內斂至極致，如同蓄勢待發的古井。“是‘暗網’？”
“恐怕是。”林越冷笑。墨先生剛提醒過，聖主的“暗網”已經啟動，看來效率極高。這些目光中，有貪婪，有好奇，有殺意，有審視……魚龍混雜。顯然，他在北冥絕淵鬨出的動靜，以及可能與影煞、巡天司的糾葛，已經讓他成了青岩城暗世界裡一個引人注目的目標。或許，其中還混雜著巡天司的便衣探子。
想要悄無聲息地離開，已然不可能。
既然如此……
林越心念電轉，忽然改變了方向，不再走向傳送大殿，而是拐入了一條相對偏僻、但通往城西方向的街道。
“不去傳送陣了？”雲芷微訝。
“既然已經被盯上，直接去官方傳送陣，無異於自投羅網。巡天司正愁沒理由留下我們。”林越解釋道，“城西有黑市，那裡有見不得光的私人渠道，雖然風險更大，但或許能找到離開的機會。”
他需要混亂，需要水被攪渾，才能趁機脫身。
兩人加快腳步，在巷道中穿梭，試圖擺脫一些蹩腳的跟蹤者。但那些如附骨之蛆的鎖定感，依舊揮之不去，並且有越來越多的趨勢。
就在他們即將進入城西那片魚龍混雜的區域時，前方街口，空間微微扭曲，一道身影毫無征兆地浮現，攔住了去路。
此人一身樸素的灰色道袍，麵容普通，氣息平和，仿佛一個不起眼的尋常修士。但他站在那裡，卻仿佛與周遭的街道、空氣融為一體，給人一種無懈可擊、深不可測之感。
他的目光落在林越身上，平靜無波，卻讓林越瞬間寒毛倒豎！左眼之中的寂滅本源都為之微微一滯！
化神期！而且絕非霍玄那種初入化神的存在！
“小友，請留步。”灰衣道人開口，聲音溫和，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威嚴，“老夫昊天宗，玉衡子。”
昊天宗！玉衡子！
林越心中劇震！竟然是昊天宗的人找上門來了！而且來的還是與玄明道人同輩的玉衡子！是因為鏡心印的異動？還是他們在北冥絕淵的動靜，終究沒能瞞過這個正道巨擘？
雲芷下意識地握緊了劍柄，全身緊繃。麵對這等存在，任何輕舉妄動都是致命的。
玉衡子似乎並未在意雲芷的戒備，目光依舊看著林越，仿佛能穿透他的肉身，直視那混沌的丹田與寂滅的左眼，以及……識海中那麵金光流轉的鏡子。
“玄明師兄留下的鏡心印，近日波動異常，似與北冥絕淵寂滅之力共鳴劇烈。”玉衡子緩緩道，“小友，北冥一行，你所獲匪淺，但亦沾染大因果。那寂滅冰眼深處的存在，非比等閒，與之牽扯過深，福禍難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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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果然知道！甚至可能窺探到了部分冰眼深處的秘密！
林越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不卑不亢地行禮道：“晚輩見過玉衡前輩。北冥之行，隻為求藥自救，偶得機緣，實非本意。至於因果，晚輩自當一力承擔。”
“一力承擔？”玉衡子微微搖頭，目光深邃，“有些因果，非你如今所能承擔。你身懷之力，關乎重大，玄門正道，亦有守護蒼生之責。隨我回昊天宗，闡明一切，於你，於天下，或才是正道。”
他的語氣依舊平和，但話語中的意思卻再明白不過——他要帶林越回昊天宗！是保護，是研究，還是……禁錮？
林越的心沉了下去。一旦隨他回去，生死自由，恐怕再不由己。他的混沌寂滅之道，在那些正道巨擘眼中，是必須被掌控甚至可能被“淨化”的異數。
“前輩好意，晚輩心領。”林越抬起頭，直視玉衡子，左眼深處的漆黑平靜無波，“然，晚輩之道，在於己身，在於腳下。宗門雖好，非吾所願。前路艱險，晚輩亦願自行探索。”
空氣仿佛凝固了。
玉衡子靜靜地看著他，沒有說話，但那無形的化神威壓，卻如同潮水般緩緩彌漫開來，籠罩了整條街道，讓遠處一些窺探的目光都驚駭地縮了回去。
雲芷的劍意被壓製得幾乎無法離體，臉色蒼白，但她依舊倔強地站在林越身旁，寸步不讓。
就在這令人窒息的對峙時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