錄音棚的隔音門“哢嗒”一聲落了鎖,外麵的腳步聲、遠處的車鳴一下子被屏蔽了出去,靜得隻能聽見自己呼吸的聲音。
嶽川對著麥克風吹了口氣,又清了清嗓子,喉結動了動,指尖無意識地蹭了蹭麥克風罩上的網紋。
陸哲抱著吉他坐在旁邊的高腳凳上,凳子被他壓得吱呀輕響,腳邊那瓶礦泉水剛擰開,瓶身凝著層水氣,瓶蓋放在旁邊,露著瓶口。
“都準備妥了?”錄音師隔著玻璃抬了抬下手,手裡的筆在調音台上敲了敲,“今兒試試民謠搭三弦,竇老那部分就先空著,等老爺子好利索了再補——他那嗓子,少了他都不成。”
嶽川點了點頭,指尖在麥克風支架上輕輕敲著,敲出不成調的拍子。前奏剛起,他忽然朝陸哲擠了擠眼,聲音壓得低低的,氣音混著笑意:“穩住了,千萬彆跑調。不然夏晚晴那丫頭,能笑你到下次錄歌。”
陸哲撥弦的手頓了頓,弦上顫出個輕笑似的音。三弦的清亮傳出來,夾雜著吉他的溫潤,像山澗水撞在青石板上,濺起的水珠都帶著聲響。
“放心,”他抬了抬下巴,琴弦又顫了顫,“昨兒練到後半夜,弦都快磨出繭子了。——開始了啊。”
“石階啃著腳底,雲霧纏著扁擔……”嶽川的聲音比平時柔了八度,沒了秦腔裡那股子撕心裂肺的勁,倒多了層跟人嘮嗑似的溫厚。
唱到“他說這山是爺,我說他是山的根”,尾音不自覺地沉了沉,像是對著空氣較勁,又像湊到誰耳邊掏著心窩子。
玻璃外頭,夏晚晴抱著胳膊倚著牆,指節輕輕敲著牆麵,嘴角抿著笑沒有鬆開。周曼舉著平板站在旁邊,指尖在“林野”那兩個字上點了點——正是黃山偶遇的那個美院學生,試鏡的片段裡,他眼神裡那股子愣頭青的勁兒,竟跟石破天有幾分像。
“這孩子是塊璞玉。”周曼側頭跟夏晚晴說,聲音壓得低,“沒係統的學過表演,但透出的那股子野氣,是裝不出來的。等嶽川見了,保證很喜歡。”
夏晚晴沒接話,眼睛還黏在錄音棚裡的嶽川身上。他唱到高潮處,手不自覺地往前探,胳膊肘彎著,像真挑著副擔子在爬坡,鼻尖沁出的細汗被頂燈照著。
第一遍錄完,錄音師皺著眉擺手:“最後那句‘山的根’有點飄了,要再沉點——想想擔子壓在肩上,腿肚子都打顫的那股勁兒。”
嶽川擰開礦泉水瓶灌了兩口,喉結滾了滾,把水咽下去:“再來。”這次他閉了眼,黃山棧道上那個挑山工的背影突然撞進腦子裡——藍布衫被汗浸得發深,扁擔壓在肩上,咯吱咯吱響,說“這山是財神爺”時,眼裡的光比日頭還亮。再開口,聲音裡像裹了把土,沉甸甸的。
“成了!”錄音師猛地一拍桌子,“就是這味兒!”
走出錄音棚時,日頭都爬到頭頂了。陸哲捂著肚子直哼哼:“知道附近有家老麵館,油潑麵潑得那叫一個香,再加個肉夾饃,肚子就管飽了。”
“我請。”嶽川拍了拍褲兜,錢包硌得慌,“就當慶祝咱們這‘混搭版’頭回錄就成了。”
麵館裡的聲音鬨哄哄的,穿著校服的學生擠在角落裡搶著牛肉,老板在後廚扯著嗓子喊“三碗油潑麵多加辣子”,空氣裡飄著辣椒油混著麵香,勾得人直咽口水。
嶽川剛把三碗麵端上桌,手機就“嗡嗡”的震了起來,是竇老的孫子小竇發來的視頻通話——屏幕裡竇老正靠著枕頭,腳踝上的繃帶繞了兩圈,手裡還捏著個收音機,正跟著裡頭播放的秦腔哼哼。
看見嶽川,嗓門一下子亮了:“小嶽!錄得咋樣?可彆給我老頭子丟人哦!”
“您放心,丟不了。”嶽川把手機架在醋瓶上,鏡頭正對著他,“等您好利索了,咱們錄個合唱版,保準比原版還炸場。”
“這還差不多。”竇老咧著嘴笑,露出缺了顆牙齒的牙床,“對了,讓晚晴丫頭多盯著你點,彆又瞎改調子!上次改的那版,聽得我牙都酸了!”
夏晚晴在旁邊聽得直樂,湊到鏡頭前喊:“竇老放心,我盯著呢!他敢瞎改,我就把他藏的牛肉乾全沒收。”
掛了視頻,陸哲已經呼嚕嚕吃了半碗麵,含糊不清地說:“下午去淩薇工作室不?她昨兒發信息說,《邊城》的插畫初稿出來了,讓咱們去提提意見。”
“去。”嶽川咬了口肉夾饃,饃的酥脆混著臘汁肉的香,燙得他齜了下牙,眼睛卻眯成了縫,“順便把林野的試鏡片段帶上,讓淩薇也瞅瞅——她拍人像很有一套,說不定能看出這孩子有沒有戲。”
吃完麵就往工作室方向走去,在路過一家文具店,嶽川突然停住腳。
櫥窗裡擺著一排紮染紋樣的筆記本,藍白相間的螺旋紋路轉得很均勻,像把大理的洱海揉進了紙裡。
他推門進去,挑了兩本最厚實的,轉身遞給夏晚晴一本:“給,靈感本。
下次要是再想出什麼好句子,彆又記在手機備忘錄裡,翻著翻著就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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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晚晴翻開本子,扉頁上印著行小字:“風花雪月,都在筆尖。”紙頁的邊緣有點毛糙,帶著新本子特有的油墨香。她抬頭看嶽川,發現他正撓著後腦勺瞅旁邊的鉛筆盒,耳根子有點紅,像是被太陽曬的一樣。
“謝謝。”她輕聲說,把本子放進包裡,“回頭給你抄首我新寫的詞,到時候彆嫌我字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