潼關行營內,炭火驅散了深秋的寒意,卻驅不散劉辯眉宇間那最後一絲凝而不散的陰雲。
董卓授首,皇甫嵩歸附,關中大局看似已定,捷報如同雪片般飛來,營中上下都洋溢著一種大戰落幕後的鬆弛與喜悅。
但劉辯很清楚,斬掉一顆盤踞多年的毒瘤,並不意味著萬事大吉,清理創口、防止餘毒擴散,才是更考驗手段的時候。
“陛下,這是溫侯從長安送來的最新奏報,以及王韌彙總的關於西涼殘部動向的密件。”
陳宮將一疊文書輕輕放在劉辯的案頭,聲音平穩,但眼神深處同樣帶著一絲未敢放鬆的警惕。
劉辯拿起最上麵一份,是呂布親筆所書,字裡行間依舊透著那股熟悉的驕悍之氣。
奏報主要提及長安已徹底肅清,府庫清點完畢,降卒整編順利,並再次強調已派兵四出,搜捕李傕、郭汜等董卓核心餘黨,請求陛下早日移駕長安雲雲。
“奉先還是念念不忘李傕、郭汜啊。”劉辯放下奏報,輕輕揉了揉眉心。
他能理解呂布想要功勞簿儘善儘美的心思,但作為執棋者,他需要看得更遠。
“溫侯性情如此,追求全功。”陳宮公允地評價了一句,隨即指向那份密報,
“陛下,王韌確認,李傕、郭汜二人,自眉縣之戰後便失去了蹤跡,我們的人最後鎖定他們應該是帶著少量親信,鑽進了隴山與涼州交界處的深山老林,看其最終動向,十有八九是想潛回涼州。”
“涼州……”劉辯的手指在地圖上那片廣袤而複雜的區域劃過,“那是他們的老巢,羌胡混雜,勢力盤根錯節。
韓遂、馬騰表麵上遣使向朝廷示好,但態度曖昧,據地自雄之心昭然若揭。
李傕、郭汜若真能逃回去,未必沒有死灰複燃的可能。”他頓了頓,看向陳宮,
“公台,對於李傕、郭汜,以及涼州局勢,你有何看法?文若和奉孝不在身邊,朕如今可就指望你了。”
陳宮感受到肩上的重任,沉吟片刻,鄭重開口道:“陛下,強攻不如智取,明剿不如暗撫。臣以為,當雙管齊下。
一方麵,可明發詔書,斥責李傕、郭汜罪狀,傳檄涼州,定其為國賊餘孽,天下共討之。
同時,對韓遂、馬騰等涼州大小頭領,予以安撫,承認其現有地位,許以官爵,令其約束部眾,不得接納李、郭。此乃‘明’處施壓與拉攏。”
劉辯點了點頭:“此為正理。那‘暗’處呢?”
陳宮眼中閃過一絲精光:“另一方麵,則需‘暗’中行事。可派遣精乾密探,潛入涼州,一方麵監視韓、馬動向,另一方麵,全力搜捕李傕、郭汜行蹤。
若能發現其藏匿之處,或可策動涼州內部與其有仇怨者,借刀殺人;或可派遣小股精銳,執行斬首。
如此,既可除害,又可避免大軍征伐之耗,更能震懾韓遂、馬騰,使其不敢輕舉妄動。”
“離間、懸賞、暗殺……”劉辯輕輕叩著桌麵,思索著這其中的利弊,“策略是不錯。但執行起來,難度不小。
涼州那個地方,漢胡雜處,語言不通,風俗迥異,我們的人貿然進去,如同水滴入海,想要精準找到李傕、郭汜,談何容易?
而且,誰能保證韓遂、馬騰就一定會聽從朝廷號令?他們表麵恭順,暗地裡打什麼算盤,誰又知道?”
陳宮聞言,也微微蹙眉。
他知道皇帝所慮甚是,涼州情況特殊,單純依靠朝廷的力量,確實事倍功半。
他正欲再言,一名內侍躬身入內,呈上一封火漆密信。
“陛下,洛陽六百裡加急,荀令君與郭祭酒聯名呈報。”
劉辯精神一振,立刻接過拆開。
快速瀏覽後,他臉上露出了笑容,將信遞給陳宮:“公台,你看看。文若和奉孝雖在洛陽,卻與朕心心相印,他們所謀,正與朕和你不謀而合,而且奉孝還添了更妙的一筆。”
陳宮接過信件,仔細看去。
信中是荀彧工整的筆跡,分析了涼州局勢,提出了與陳宮類似的“明撫暗剿”之策。
而在最後,則有郭嘉以潦草筆跡補充的一段話:
“……嘉愚見,李、郭二賊窮蹙遁涼,於韓、馬而言,非為臂助,實乃心腹之患,奪權之釁也。
陛下可明示天下必殺二賊之誌,更可密諭韓、馬,懸以重賞,使其競相搜捕,以賊製賊。我朝坐觀成敗,可收事半功倍之效。”
“驅虎吞狼,以賊製賊!”陳宮忍不住擊節讚歎,
“奉孝此計大妙!既省了朝廷兵力,又能讓涼州內部互相消耗,無論最後誰得手,朝廷都是穩坐釣魚台,坐收漁利!臣方才思慮,尚未及此深處。”
劉辯笑道:“奉孝這人,總是能想到這些‘省力’的法子。不過此計確實最符合當前局勢。
隻是,文若也提醒了,對韓遂、馬騰的承諾需有分寸,涼州牧之位關乎重大,不可輕易許之,以免尾大不掉。”
“荀令君老成謀國。”陳宮點頭,“然奉孝之策,關鍵在於‘懸惑’,而非真許。隻需讓韓、馬二人覺得有機會,他們自會拚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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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就以此策行之!”劉辯當即決斷,“公台,立刻擬旨,不,擬兩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