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會散去,百官懷著各種複雜的心思退出嘉德殿。
劉辯那句“嫡長之序不可亂”和處置董太後的決定,像一塊投入平靜湖麵的石子,激起了層層漣漪。
何進回到大將軍府,屏退了左右,隻留下幾個心腹幕僚。
他胖大的身軀陷在坐榻裡,手裡把玩著一枚玉玨,眉頭緊鎖,全無方才在朝堂上的誌得意滿。
“你們說……”何進沉吟半晌,開口問道,聲音有些沉悶,
“陛下今日在朝會上那番話,是他自己想說的,還是……有人教他?”
他總覺得不對勁。自己那個外甥,從小在史道人的道觀裡長大,回宮後也唯唯諾諾,見了自己這個舅舅都有些害怕,怎麼經過昨夜一場變故,就像換了個人似的?
不僅敢拿主意了,說起話來還一套一套的,句句占著大義名分,連他都差點被繞進去。
一個幕僚捋著胡須道:“大將軍,陛下年幼,曆經大變,心性有所成長,亦屬常理。再者,其身邊近侍、乳母,或有何太後點撥,說出此番言論,也不足為奇。”
另一個幕僚卻搖頭:“不然。陛下今日之言,看似維護皇家體麵,實則綿裡藏針。尤其強調‘嫡長’、‘祖製’,這並非單純安撫宗室,更是在昭告天下,其帝位乃天經地義,不容絲毫質疑。
此等見識……不像是一個十四歲少年所能及,更不像是深宮婦人所能教。”
何進的心猛地一沉。他也是這麼懷疑的。“你的意思是……朝中有人暗中投靠了陛下,在為他出謀劃策?”
是誰?盧植?蔡邕?這些清流老臣倒是可能教皇帝這些大道理,但他們應該沒機會接近深宮中的皇帝啊。而且皇帝昨晚那密信……
想到那封通過穆順送到何太後手中的密信,何進就更覺蹊蹺。
皇帝是如何精準地知道蹇碩的陰謀的?還知道得那麼詳細?甚至連蹇碩可能借董太後的名義都料到了?
這絕不是一個懵懂少年能辦到的!
“查!”何進猛地坐直身體,眼中閃過厲色,“給本將軍仔細地查!陛下身邊都有哪些人?近日有何異常?特彆是那個送信的宦官穆順,還有皇帝身邊的近侍,都給本將軍查清楚!看看是誰在背後搗鬼!”
他感到一絲不安。如果小皇帝背後真有能人,而且開始有自己的想法,那對他這個一心想要獨攬大權的大將軍來說,絕非好事。
他需要的是一個聽話的、依賴他的外甥皇帝,而不是一個心思深沉、試圖自己拿主意的少年天子。
“那……董太後和劉協那邊?”心腹問道。
何進不耐煩地揮揮手:“就按陛下說的辦,先軟禁著!派人給本將軍看緊了,一隻蒼蠅也不許飛進去!等收拾了朝中的潛在威脅,再慢慢炮製那老嫗和不省心的小子不遲!”
……與此同時,袁紹府邸。
袁紹與弟弟袁術,以及幾位交好的謀士、將領也在私下議論今日朝會之事。
袁術一臉不以為然,喝著酒道:“小皇帝倒是會說話,一套一套的。不過也就是仗著大哥和咱們給他撐腰罷了。離了咱們,他什麼都不是!”
袁紹卻顯得心事重重,他擺擺手,讓袁術稍安勿躁。“本初,你是否覺得,陛下今日……與往日大不相同?”
袁術嗤笑:“嚇唬一下,長大了唄?能有什麼不同?”
“非也。”袁紹搖頭,眼神銳利,“非是長大那般簡單。其言談舉止,沉穩有度,對朝局利弊,看得頗為透徹。
尤其那‘嫡長’之論,一舉定鼎乾坤,讓所有潛在的非議都難以出口。此等老辣……絕非偶然。”
他頓了頓,壓低聲音:“更重要的是,昨夜之事,你們不覺得太過巧合了嗎?蹇碩剛剛發難,大將軍便如神兵天降……陛下是如何得知蹇碩陰謀的?還如此及時地通傳給了太後?”
座中一人,乃是袁紹的謀士許攸,聞言陰惻惻地笑道:“本初兄所言極是。此事背後,定有高人指點。這位少帝,恐怕不像我們想的那般簡單。
他今日能借大將軍之力除掉蹇碩,明日……未必不能借他人之力,來平衡大將軍,甚至……平衡我等。”
這話說到了袁紹的心坎裡。他之所以支持何進,一方麵是與宦官有仇,另一方麵也是想借何進之手掌控朝局,為自己和家族謀取最大利益。
但如果皇帝本身就有主見,有能力,那他們這些“功臣”未來的地位,可就難說了。
皇帝今日強調“祖製”、“法度”,潛意識裡,何嘗不是在暗示,權力應該歸於皇帝,而非權臣?
“看來……我等不能再將陛下視為無知稚子了。”袁紹緩緩道,手指輕輕敲擊著桌麵,“須得重新審視這位少年天子。或許……我等也該早做打算。”
袁術皺眉:“打算?什麼打算?大哥,難道我們還要怕他一個小孩不成?”
“非是怕。”袁紹看了弟弟一眼,語氣深沉,
“而是要多留幾條路。大將軍……哼,看似權勢滔天,實則剛愎自用,並非明主。若陛下果真不凡,我等士族,效忠皇室,匡扶漢室,亦是正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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