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紹府邸,書房內的氣氛比前幾日更加凝重。
“盧植老兒成了尚書令!蔡伯喈那個書呆子也得了重用!哼,小皇帝這是要把我們徹底排除在外啊!”許攸氣得臉色發青,在房間裡來回踱步。
逢紀相對冷靜些,但眉頭也緊緊鎖著:“盧子乾素來看不起我們這些‘浮華交會’之士,他執掌尚書台,日後我等門生故舊,想要晉升,隻怕難如登天。
還有那修史……‘光熹以來紀事’?這是要把何進之死、十常侍之亂乃至董卓兵臨城下的賬,都算個清清楚楚!本初兄,當初我們可是……”
他沒有說下去,但袁紹明白他的意思。在何進與宦官的爭鬥中,他們袁家扮演的角色並不光彩,甚至有意推動何進召外兵,導致董卓入京之局。
若真被蔡邕那等迂直之人“秉筆直書”下來,他袁本初的名聲可就徹底壞了。
袁紹坐在主位,手中捏著一隻精美的青玉茶杯,指節因為用力而微微發白。
他沒想到皇帝的動作這麼快,這麼狠。清洗閹黨餘孽立威,緊接著就重用盧植、蔡邕這等清流標杆來收攏士林人心,一套組合拳,打得他有些措手不及。
“盧植……蔡邕……”袁紹低聲重複著這兩個名字,眼中寒光閃爍,“他們以為,這樣就能穩住局麵嗎?幼稚!”
他猛地將茶杯頓在案幾上,發出“咚”的一聲悶響:“不能再等了!必須儘快離開洛陽!留在這是非之地,隻會被他們一步步蠶食殆儘!”
“本初兄打算如何做?”許攸和逢紀立刻湊近。
袁紹深吸一口氣,壓低了聲音:“上書!請求外放!”
“以何名義?”逢紀追問,“如今董卓陳兵澠池,陛下正需重臣鎮守四方,此時請求外放,若無名目,恐遭猜忌,反而不美。”
袁紹眼中閃過一絲算計的光芒:“名義?現成的就有!渤海太守空缺已久,渤海郡地處冀州東南,北接幽州,南臨青州,位置緊要。
我可上書,自請出任渤海太守,為國鎮守東北門戶,防備幽州公孫瓚等輩,同時也可為洛陽屏障,牽製可能來自冀州方向的威脅。”
許攸眼睛一亮:“渤海郡?好地方!雖非大郡,但民風彪悍,且遠離洛陽是非!到了那裡,天高皇帝遠,本初兄便可大展拳腳!”
逢紀也點了點頭:“此議可行。隻是……陛下會輕易放行嗎?他如今正忌憚本初兄……”
袁紹冷笑一聲:“他若不放,我便繼續稱病!看看這洛陽朝堂,離了我袁本初,他能否玩得轉!
況且,我以忠君體國、願鎮守邊郡為名,他若強行阻攔,豈不寒了天下士族之心?”
他看向許攸:“子遠,你立刻替我草擬奏章,言辭要懇切,要表現出為國分憂、不計個人得失的姿態!”
“明白!”許攸應道。
與袁紹府的陰鬱算計不同,盧植的新官署——尚書台,則是一片繁忙景象。
盧植換上了象征尚書令身份的深色官袍,坐在原本屬於陳宮的位置上,麵前堆滿了來自各州郡的文書、奏報。
他花白的眉毛緊鎖,快速瀏覽著,不時提筆批注,或召來屬官詢問細節。
“並州上黨郡報,境內有白波賊餘孽流竄,劫掠鄉裡,請撥錢糧剿撫……”
“豫州汝南郡報,去歲蝗災影響,今春恐有饑荒,請求減免賦稅,並調撥賑災糧……”
“荊州牧劉表奏,南陽後將軍袁術,近日招兵買馬,似有逾製之舉,請朝廷示下……”
一條條,一件件,都是關乎國計民生的要務。盧植深感責任重大,不敢有絲毫懈怠。
他清楚皇帝將他放在這個位置上的期望,不僅僅是處理日常政務,更是要借他之手,扭轉靈帝朝以來積弊的官場風氣。
“傳令下去,”盧植對一名尚書郎吩咐道,
“自即日起,所有上報文書,凡涉及錢糧、刑名、官員考績者,必須附有詳實數據及佐證,不得空言泛泛,敷衍塞責!若有虛報、瞞報,一經查出,嚴懲不貸!”
“是!”尚書郎凜然應命,匆匆而去。
盧植又拿起一份關於查抄樊陵家產的初步清單,是曹操剛剛送來的。
看著上麵羅列的金銀珠寶、田產地契、古玩字畫那驚人的數目,他痛心地搖了搖頭:“國之蠹蟲!民之血汗,儘入此輩私囊!可恨!可殺!”
他提筆在清單後批注:“著洛陽令曹操,務必查抄清楚,所有財物,悉數登記,充入國庫,不得有誤。後續當以此為例,嚴查各地貪墨!”
而此刻的東觀,則是另一番景象。這裡少了尚書台的緊張和喧囂,多了幾分書香和沉靜。
蔡邕換上了蘭台令史的官服,雖然品級不算最高,但他臉上洋溢著滿足和專注的神采。
他站在一排排高大的書架之間,手指拂過那些有些泛黃、甚至帶有戰火痕跡的竹簡和帛書,如同撫摸著珍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