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卓授首的消息,如同燎原的烈火,以最快的速度燃遍了關中,進而席卷天下。
帶來的震動,遠勝於此前任何一場戰役的勝利。
潼關行營內,當那顆經過特殊處理、盛放在木匣中的首級被確認無誤時,劉辯清晰地聽到身邊侍立的陳宮等人,不約而同地長長舒了一口氣。
那不僅僅是放鬆,更像是一種卸下了千斤重擔的釋然。
他自己又何嘗不是?自魂歸此界,睜開眼的第一刻起,董卓的陰影就如同達摩克利斯之劍懸在頭頂,如今,這把劍終於被徹底斬碎。
他沒有去看木匣裡那猙獰的物事,隻是平靜地對肅立一旁的王韌吩咐:“按既定章程辦。將此逆賊首級,懸於洛陽北闕,示眾三日。
讓天下人都看看,禍亂朝綱、荼毒生靈者,終有此報!
亦以此,告慰被其殘害的忠臣義士與無辜百姓在天之靈!”
“是!陛下!”王韌躬身領命,捧著木匣悄無聲息地退下,動作精準得像一架沒有感情的機器。
“恭喜陛下!賀喜陛下!”陳宮臉上帶著難以抑製的激動紅光,聲音洪亮,“國賊伏誅,此乃陛下運籌帷幄、天命所歸!朝廷威儀,自此重振矣!”
陳宮撫須微笑,眼神中充滿了欣慰:“陛下自登基以來,夙興夜寐,如履薄冰,今日終得鏟除巨惡,實乃蒼生之福,漢室之幸!然……”
他話鋒一轉,語氣變得沉穩,“董卓雖滅,然其麾下西涼部眾猶存,散落關中、隴西,其部將李傕、郭汜等輩下落不明,涼州韓遂、馬騰態度曖昧,此皆亟待處置之後患。且關東諸侯,聞此消息,亦不知會作何反應。眼下,尚非鬆懈之時。”
劉辯點了點頭,陳宮總是能在勝利時保持最清醒的頭腦,這是他最倚重這位王佐之才的原因之一。
“公台所言,正是朕之所慮。”
劉辯走到巨大的地圖前,目光掃過代表西涼軍殘部的那些模糊區域,“打天下難,治天下更難。如今猛虎雖除,狼群尚在,更需小心謹慎,步步為營。首要之事,便是穩定關中,妥善處置西涼降卒與潰兵。”
他手指點向長安以西、扶風郡一帶:“據報,董卓舊部中,尚有原左將軍皇甫嵩麾下的一部兵馬,約萬餘人,由其侄皇甫酈實際統領,目前滯留於槐裡、鄠縣一帶,觀望不前。
皇甫義真皇甫嵩字)乃漢室忠良,老成宿將,雖一度受製於董卓,然其心向漢室,天下共知。
若能順利收編此部,則關中局勢可定大半,更能給其他西涼潰兵樹立一個榜樣。”
陳宮接口道:“陛下聖明。皇甫嵩在軍中威望甚高,且其部並非董卓嫡係,多為朝廷舊軍,收編阻力最小。
隻是……皇甫嵩本人自被董卓剝奪兵權,閒置長安後,一直稱病不出,態度晦暗不明。
需派一得力之人,前往宣示陛下恩德,陳明利害,方能使其真心歸附。”
“派誰去好呢?”劉辯沉吟。這個人選很重要,既要有足夠的身份和說服力,又要懂得分寸,不能激起對方的反感。
就在這時,帳外典韋粗豪的聲音響起:“陛下,呂布將軍派張遼將軍回來了,說有緊要軍情稟報,人也帶來了!”
劉辯聞言,眼中閃過一絲了然和期待。張遼回來了?想必是長安那邊局勢已基本穩定,呂布派他回來稟報詳細戰果,同時……或許也帶著他本人的未來。
“宣。”劉辯坐回主位。
很快,一身風塵仆仆卻難掩英武之氣的張遼,大步走入帳內。
他甲胄未卸,上麵還沾染著些許征塵和已經乾涸的暗褐色血點,更添幾分沙場悍將的肅殺之氣。
但與其他驕兵悍將不同,張遼的眼神沉穩而清澈,舉止間帶著一種不卑不亢的氣度。
“末將張遼,奉溫侯之命,叩見陛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張遼單膝跪地,聲音洪亮有力。
“文遠將軍快快請起。”劉辯虛扶一下,語氣溫和,“一路辛苦。長安局勢如何?溫侯與將士們可都安好?”
張遼起身,抱拳回道:“謝陛下掛懷。托陛下洪福,長安已定!溫侯已於三日前入主長安,孫堅將軍部亦配合肅清周邊。城中百姓簞食壺漿以迎王師,歡欣鼓舞。
溫侯正在整編降軍,清點府庫,安撫民心。特命末將先行返回,向陛下稟報詳細戰果,並呈上繳獲清單及有功將士名錄。”
說著,他雙手奉上一卷厚厚的絹帛。內侍接過,轉呈給劉辯。
劉辯沒有立刻打開,而是看著張遼,讚許道:“好!文遠將軍此番隨溫侯征戰,先有隴山奇襲之功,後有函穀破關、追擊董卓之勞,朕在潼關,亦聞將軍驍勇善戰,指揮若定,真乃國之棟梁!”
張遼連忙躬身:“陛下謬讚,末將愧不敢當。此皆陛下運籌帷幄,溫侯指揮有方,三軍將士用命之功。末將不過儘本分而已。”
不居功,不自傲。劉辯心中對張遼的評價又高了幾分。
他知道張遼是呂布麾下,但觀其言行,與呂布的驕狂截然不同,更顯沉穩可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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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遠過謙了。”劉辯笑了笑,話鋒一轉,看似隨意地問道:“如今董卓已滅,關中初定,然百廢待興。朕有意整頓西涼軍舊部,首當其衝便是皇甫嵩將軍所部。
文遠久在邊軍,熟悉西涼情狀,依你之見,該如何處置,方能既顯朝廷恩德,又保地方安穩?”
這個問題有些出乎張遼的意料,他微微一愣,隨即陷入沉思。
皇帝這是在詢問他的意見?是隨口一問,還是彆有深意?他迅速瞥了一眼旁邊的陳宮,見他眼觀鼻,鼻觀心,並無表示,心中便有了計較。
他沉吟片刻,謹慎地開口道:“回陛下,末將以為,皇甫嵩將軍乃朝廷宿將,素有忠義之名,其部眾亦多願為朝廷效力者,隻是此前受董卓脅迫,身不由己。
如今董卓伏誅,陛下正宜示以寬仁,遣一威望素著之重臣,持陛下明詔,前往撫慰,許其戴罪立功,仍歸舊製。
皇甫將軍感念陛下恩德,必欣然來歸。其部既附,則關中其他觀望之西涼潰兵,如李傕、郭汜殘部,必聞風瓦解,或降或逃,不足為慮矣。”
他頓了頓,補充道:“隻是……需謹防有人從中作梗,或皇甫將軍身邊有心懷異誌者,挑撥離間。故使者人選,除威望外,還需機敏果決,能臨機處置。”
劉辯仔細聽著,眼中讚賞之色愈濃。張遼這番分析,條理清晰,切中要害,既考慮到了皇甫嵩的忠義名節和實際處境,也預見了可能的隱患,確實是有勇有謀之將。
“文遠此言,深合朕心。”劉辯撫掌道,“那麼,以你之見,何人可為使?”
張遼這次沒有猶豫,直接道:“末將鬥膽舉薦一人——尚書盧植盧子乾大人!盧尚書乃海內大儒,威望隆重,且與皇甫將軍有同僚之誼,曾任北中郎將共討黃巾,彼此相知。由盧尚書前往,必能不辱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