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曙光號”被緊急拖往最近的友好港口進行維修,而陸光煦則被安置在海警船的醫療室內,由隨船醫生處理他額頭的傷口。傷口不深,但需要縫合。整個過程裡,他異常安靜,沒有喊痛,也沒有多餘的表情,隻是睜著眼睛,望著天花板,仿佛靈魂已經抽離了軀體。
林峻和蘇雨晴已通過加密通訊接入)沒有急於詢問。他們給了他一些水和食物,讓他換上了乾淨的衣服,隻是默默地觀察著他。這個年輕人身上散發著一種與世隔絕的疏離感,以及一種深植骨髓的疲憊。他的手指修長,骨節分明,指甲修剪得很乾淨,但手背上能看到一些細微的、似乎是舊日注射留下的痕跡。
“謝謝。”在醫生包紮完畢離開後,陸光煦終於開口,聲音依舊沙啞,但多了一絲微不可察的緩和。他說的中文帶著一種奇特的、沒有地域特征的口音,像是從教科書裡學來的。
“不客氣,這是我們的職責。”林峻在他對麵的椅子上坐下,保持著安全距離,語氣平和,“你感覺怎麼樣?還需要什麼嗎?”
陸光煦搖了搖頭,目光落在林峻臉上,帶著審視:“你們……真的是警察?不是他們偽裝的?”
“如假包換。”林峻再次出示了證件,並讓蘇雨晴通過平板電腦進行了遠程視頻確認,“這位是我們的犯罪側寫師,蘇雨晴警官。我們追蹤‘隱修會’和‘園丁’很久了。”
聽到“隱修會”和“園丁”這兩個詞,陸光煦的眼神驟然收縮,身體下意識地繃緊,像一隻受驚的貓。他攥緊了胸前的金屬吊墜,指節泛白。
“你們……知道多少?”他低聲問,帶著極大的警惕。
“我們知道清源水庫,知道沈玉梅是你的母親,知道榕樹莊園,知道你代號‘芽’,知道你被他們長期觀察和研究。”蘇雨晴通過揚聲器,用儘可能溫和的聲音說道,“我們還知道,鄭懷山,也就是你日記裡的‘鄭叔叔’,在最後試圖保護你。”
提到母親和鄭懷山,陸光煦的眼眶微微發紅,但他迅速低下頭,掩飾了過去。長時間的沉默後,他再次抬起頭時,眼神已經恢複了之前的平靜,甚至可以說是一片死寂的荒蕪。
“我沒有什麼可以告訴你們的。”他的聲音沒有任何波瀾,“過去的事情,我已經忘了。我現在隻想一個人安靜地生活。”
拒絕。意料之中的拒絕。多年的囚禁、實驗和逃亡,早已將信任從他生命中剝離。他不再相信任何人,包括聲稱來幫助他的警察。
“陸光煦,”林峻身體前傾,目光誠懇,“‘隱修會’沒有放棄找你。這次公海上的襲擊就是證明。‘園丁’不會放過你,你一個人,能躲到哪裡?又能躲多久?我們需要你的幫助,才能徹底摧毀他們,這也是在幫助你自己,獲得真正的自由和安全。”
“自由?”陸光煦的嘴角扯出一個極淡的、近乎嘲諷的弧度,“從我出生起,這個詞就與我無關。安全?連鄭叔叔那樣的人……最後也消失了。”他的聲音裡帶著一種看透一切的悲涼,“你們對抗不了‘園丁’,沒有人可以。他是……影子,是規則本身。”
他對“園丁”的恐懼,已經深入骨髓,甚至帶有一種近乎宿命論的絕望。
“我們理解你的恐懼和顧慮,”蘇雨晴接過話,“我們不強迫你立刻相信我們,也不要求你回憶所有痛苦的細節。但請至少讓我們確保你的安全。跟我們回國,我們會為你提供最嚴密的保護。”
陸光煦再次沉默,隻是用手指反複摩挲著那個金屬吊墜。那吊墜形狀不規則,表麵有粗糙的刻痕,看起來毫不起眼,但他似乎從中能汲取某種力量。
接下來的航程裡,他幾乎不再開口。大部分時間,他要麼望著窗外的海平麵發呆,要麼閉目養神,對周圍的一切都顯得漠不關心。送去的飯菜,他會機械地吃完,但食不知味。醫生檢查時,他也完全配合,但一言不發。
他像一把鏽蝕的鎖,緊緊封閉著內心所有的門扉,那把名為“信任”的鑰匙,似乎早已遺失在漫長而黑暗的歲月裡。
林峻和蘇雨晴沒有氣餒。他們知道,撬開這樣一把鎖,需要極大的耐心和正確的方法。他們不再試圖直接追問核心問題,而是偶爾聊一些無關緊要的話題,比如海上的天氣,偶爾躍出水麵的海豚,或者船上一些日常瑣事,試圖營造一種輕鬆、無壓力的氛圍。
在一次林峻無意中提及海上燈塔的導航作用時,陸光煦摩挲吊墜的手指微微停頓了一下。這個細微的動作沒有逃過蘇雨晴的眼睛。
“‘燈塔’……對你來說,有什麼特殊的意義嗎?”蘇雨晴試探性地問。
陸光煦的身體幾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隨即又恢複了之前的漠然,搖了搖頭。
但他剛才那一瞬間的反應,已經說明了一切。鄭懷山留下的“燈塔”,確實是一個關鍵意象,可能是一個地點,一個希望,或者一個聯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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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隻即將靠岸。如何安置和保護陸光煦成了首要問題。普通的安全屋恐怕難以抵擋“隱修會”無孔不入的滲透。
“必須找一個絕對安全的地方,”林峻對蘇雨晴說,“一個‘園丁’絕對想不到,或者難以觸及的地方。”
蘇雨晴沉思片刻,忽然想起了吳曉芸畫出的那張地下防空洞地圖,以及那個被標紅的節點。
“最危險的地方,有時候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她緩緩說道,“而且,那裡可能還藏著我們和他,都需要尋找的答案。”
林峻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那個位於老工業區下方的、曾經是“隱修會”早期據點的防空洞!經過上次的搜查和交火,那裡已經被警方徹底控製並封鎖,“隱修會”大概率認為那裡已經失去價值。但如果加以改造,設立一個臨時庇護所和詢問點,或許能起到奇效。更重要的是,那個地方本身,可能就承載著陸光煦或者說“芽”)早期的一些記憶,或許能觸動他,讓他開口。
“就這麼辦!”林峻做出了決定。
當船隻靠岸,林峻向陸光煦提出轉移至一個“絕對安全”的地點時,陸光煦沒有表示異議,似乎去哪裡對他而言都無所謂。他隻是默默地跟著,手裡依舊緊緊攥著那個粗糙的金屬吊墜。
這把沉默的“鑰匙”,能否在曾經囚禁過他的陰影之地,找到重新開啟心扉的勇氣?而那個隱藏在一切背後的“園丁”,又會如何應對鑰匙的失而複得,以及這把鑰匙可能帶來的、足以顛覆一切的真相?新的博弈,在回歸陸地的那一刻,已然悄然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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