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極的寒風與生死搏殺,仿佛一場遙遠而真切的噩夢,隨著科考船破開浮冰,駛向北方的文明世界,被暫時封存在了記憶的深處。但甲板上殘留的冰晶、隊員們沉默的眼神、以及林峻左臂那依舊不時傳來的、深入骨髓的冰冷刺痛,都在無聲地訴說著那場戰鬥的慘烈與真實。
歸途的氣氛,與去時截然不同。少了那份破釜沉舟的決絕,多了幾分劫後餘生的疲憊,以及一種難以言說的、沉甸甸的失落。勝利了嗎?表麵上看,是的。他們阻止了“園丁”開啟“門扉”的瘋狂計劃,摧毀了南極的信標“心淵之井”,重創乃至可能消滅了那個非人的意識聚合體。但付出的代價,是陸光煦——那把承載了太多痛苦與秘密的“鑰匙”——徹底的、形神俱滅的消逝。
沒有歡呼,沒有慶祝。船艙內,大部分時間隻有引擎的轟鳴和海浪的拍擊聲。
蘇雨晴常常獨自站在船舷,望著無邊無際的墨藍色海洋。她的手中,捏著一小塊在冰洞爆炸後,於角落發現的、極其微小的、已經徹底失去光澤的黑色晶體碎屑——那是“定星盤”或者說陸光煦最後光芒留下的,唯一的、近乎虛無的餘燼。它不再有任何能量反應,冰冷而死寂,仿佛隻是普通的礦石碎片。但她依舊小心地保存著它,仿佛那是與那段短暫而深刻交集最後的連接。
林峻的傷勢得到了船醫的初步處理,左臂的凍傷和神經損傷比預想的更嚴重,需要回國後進行長期的專業治療。他大部分時間待在艙室內,看著由後方傳來的、關於此次行動的初步評估報告和後續處理方案。
報告確認,“幽靈峽穀”下方的能量異常已完全消失,冰層結構趨於穩定。被俘的少數“隱修會”外圍成員所知有限,對核心機密一無所知。國際社會對南極此次“異常地磁活動”官方解釋)並未過度關注,風波正在逐漸平息。
一切似乎都在回歸“正常”。
然而,無論是林峻還是蘇雨晴,都無法真正放鬆下來。
“‘園丁’……真的消失了嗎?”在一次隻有兩人的小範圍複盤會議上,蘇雨晴提出了這個核心問題,“鄭懷山的筆記提到,他可能是一個意識聚合體,可以依附於不同的載體。鄭懷山的身體毀了,但他本身呢?”
林峻用還能動的右手揉了揉眉心:“無法確定。但我們摧毀了他經營多年的南極據點,打斷了他的關鍵儀式,至少讓他元氣大傷,短期內難以再構成同等規模的威脅。”
“那另外兩個信標呢?‘鏡之城’和‘雙生之塔’?”蘇雨晴追問,“鄭懷山筆記提到它們位於昆侖和南太平洋。‘園丁’雖然失敗了,但這兩個地方是否還隱藏著危險?”
“已經安排了人手,以科研和資源勘探的名義,對相關區域進行長期、低調的監控。”林峻回答道,“但目前沒有任何異常發現。也許,‘心淵之井’的毀滅,使得三信標共鳴的條件被永久破壞了。”
這個推測合乎邏輯,但蘇雨晴心中總有一絲不安。一切都結束得太快了,太……乾淨了。仿佛暴風雪過後,表麵上一切都被潔白覆蓋,但雪層之下,是否還湧動著未熄的暗流?
她的不安,在科考船即將抵達第一個補給港口時,得到了一個微妙而驚悚的印證。
那天夜裡,蘇雨晴在艙室休息,半夢半醒間,她仿佛又聽到了那種熟悉的、混亂的低語聲,極其微弱,如同收音機接收不良時的背景噪音。她猛地驚醒,低語聲又消失了。她以為是戰後應激障礙產生的幻聽,並未太在意。
但第二天,她協助整理從南極帶回的、屬於那幾名被滅口的“隱修會”核心成員的遺物時,在一台被能量衝擊燒毀的平板電腦殘骸內部,發現了一張被高溫烤得焦黃、幾乎碎裂的微型存儲卡。抱著試一試的心態,她將存儲卡插入經過特殊屏蔽的讀取設備。
大部分數據已經無法恢複,但在磁盤扇區的最後,技術員還原出了一段極其短暫、嚴重損毀的音頻文件。播放出來,是持續不斷的、令人煩躁的電流噪音。然而,蘇雨晴卻敏銳地捕捉到,在噪音的掩蓋下,似乎有一個人聲,用某種古老的語言,極其快速而模糊地重複著一個短語。
她將音頻交給隨隊的語言學家也是偽裝成員之一)進行分析。經過數小時的降噪和比對,那位語言學家帶著一臉難以置信的表情找到了她。
“蘇警官,這……這不太可能……”語言學家的聲音有些顫抖,“這個短語,根據發音和殘留的語法結構推斷,非常像是一種早已失傳的、某個南太平洋島嶼部落用於祭祀的古老方言,意思是……‘祂在塔中蘇醒’。”
塔中蘇醒?!
蘇雨晴的血液仿佛瞬間凍結!“雙生之塔”!南太平洋的信標!
這段音頻,顯然是在南極行動之前,甚至可能是在“園丁”占據鄭懷山身體之前,由某個知情人錄下並隱藏的!它暗示著,南太平洋的那個信標,可能並非死物,而是……某種可以“蘇醒”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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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消息被立刻彙報給林峻。他的臉色也變得極其難看。
“消息來源可靠嗎?”他沉聲問。
“存儲卡物理損壞嚴重,音頻也殘缺不堪,無法百分百確定。”語言學家謹慎地回答,“但發音和語法結構,與檔案中記錄的那種古老方言吻合度很高。”
“也就是說,‘雙生之塔’可能比我們想象的更危險,甚至……是活的?”蘇雨晴感到一股寒意沿著脊椎爬升。
林峻沉默良久,看著舷窗外逐漸接近的、象征著文明與秩序的港口燈火,緩緩道:“看來,南極不是結束,隻是一個……中場休息。”
他們帶回了勝利,也帶回了更深的謎團和潛在的、可能更加巨大的威脅。“園丁”的陰影或許暫時消退,但“隱修會”千年追尋的“門扉”之後,那所謂的“真實”究竟為何物?另外兩個信標又隱藏著怎樣的秘密?那段關於“塔中蘇醒”的古老低語,是警告,還是預言?
餘燼雖冷,暗痕猶在。
船隻靠岸,他們即將重返熟悉的世界。但林峻和蘇雨晴都知道,他們的戰爭遠未結束。隻是下一次,敵人或許不再以人的形態出現,戰場也可能轉移到更加隱秘、更加超越常理的維度。他們需要時間休整,需要消化南極之行的經驗與教訓,更需要……為應對那可能來自深海或群山之中的、未知的“蘇醒”,做好一切準備。
回到陸地的踏實感,並未帶來絲毫輕鬆。反而像是一張無形的網,正在悄然收緊。而他們,是少數幾個能感知到這張網存在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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