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龍三號”被迫中斷數據接收後,那片海域再次陷入了沉寂。龐大的、未經解析的數據包如同一個燙手山芋,被以最高級彆的加密措施,通過多重中繼,緊急傳輸回了“深瞳”項目本部的第七區。
當那數以pb計拍字節,1pb=1024tb)的原始數據流最終湧入第七區那台與外界物理隔離的超級計算機陣列時,即便是見多識廣的技術人員也不禁倒吸一口涼氣。這數據量遠遠超出了之前任何一次情報收集的規模,其編碼方式也完全未知,像是一本用外星文字寫就的、包含了整個宇宙信息的百科全書被強行塞了進來。
林峻下令,將第七區的計算和存儲資源優先向數據解析任務傾斜。一個由頂尖密碼學家、信息理論專家、數學家、甚至包括幾位被秘密聘請的、專攻非傳統邏輯和符號學的哲學家組成的聯合破譯小組迅速成立,由蘇雨晴負責總體協調。
破譯工作從一開始就陷入了困境。數據並非采用任何已知的二進製、十進製或其他進製編碼,其基本邏輯單元是一種動態變化的、多維度的“信息簇”,每個“簇”都似乎同時包含了數值、矢量、甚至某種難以言喻的“情感色彩”或“存在狀態”的信息。這完全顛覆了人類基於線性和離散符號的信息處理範式。
“這根本不是數據……這更像是一種……意識的直接轉儲或者現實片段的原始記錄。”一位信息理論專家在連續工作48小時後,揉著布滿血絲的眼睛,疲憊而又興奮地說道,“我們試圖用傳統算法去解析,就像試圖用漁網去撈起一束光。”
進展微乎其微。超級計算機耗費了巨大算力,也隻能勉強將數據流中一些相對穩定、重複出現的“信息簇”模式分離出來,但無法理解其含義。破譯小組嘗試了各種方法——從分形幾何到拓撲學,從量子邏輯到神秘學符號對照——都收效甚微。
就在破譯工作陷入僵局時,蘇雨晴提出了一個大膽的設想。她回想起自己之前被動接收到的意識碎片,以及鄭懷山筆記中關於“源海”和“意識共鳴”的描述。
“也許,我們approaching的方向錯了。”她在破譯小組的會議上說道,聲音因缺乏睡眠而有些沙啞,“這不是用來‘讀’的數據,而是用來‘感受’或者‘體驗’的信息。它可能根本就不是為邏輯分析準備的,而是需要一種……共情式的理解,或者某種特定的意識頻率才能接入。”
這個想法過於超前,甚至有些玄學色彩,讓許多嚴謹的科學家皺起了眉頭。
“蘇主任,你的意思是,我們需要像通靈者一樣去‘感受’這堆亂碼?”一位數學家略帶諷刺地問道。
“我不是這個意思。”蘇雨晴平靜地反駁,“我是指,它的信息編碼方式可能基於一種我們尚未認知的、與意識活動本身更接近的底層規則。鄭懷山筆記提到,‘源海’是所有信息和意識的源頭。那麼,從這個信標發出的信息,很可能更接近‘源海’的原始狀態,是混沌的、多維的、充滿潛在意義的,但需要正確的‘鑰匙’或‘接口’才能將其轉化為可理解的知識。”
她頓了頓,目光掃過在場所有人:“陸光煦就是那個‘鑰匙’,但他已經不在了。我們或許沒有天然的‘鑰匙’,但我們可以嘗試去模擬、去構建一個儘可能接近的‘接口’。”
“如何構建?”林峻的聲音從通訊器中傳來,他一直在指揮室關注著這邊的進展。
“利用我們已有的所有相關數據。”蘇雨晴思路越來越清晰,“南極‘心淵之井’的能量殘留分析、陸光煦的腦波記錄儘管殘缺)、鄭懷山筆記中對‘源海’和‘標記’的描述、我接收到的那次意識碎片……甚至包括那塊已經失去能量的‘定星盤’碎片。將這些所有與信標和‘門扉’係統相關的信息,無論是物理數據還是意識層麵的記錄,整合起來,構建一個多維的、動態的參考模型。然後,用這個模型作為濾鏡,去嘗試解讀那段深海數據。”
這是一個極其複雜且充滿不確定性的方案,相當於要用一堆殘缺的碎片去拚湊出一把可能根本不存在的鑰匙的形狀,再用這把想象的鑰匙去開鎖。
但眼下,似乎也沒有更好的辦法。
林峻在權衡之後,批準了這個方案。所有相關數據被集中起來,由能量組、意識組和分析組聯合攻關,開始構建那個所謂的“多維參考模型”。
這個過程同樣艱難。不同領域的數據格式、量綱、甚至哲學基礎都截然不同,要將它們統一到一個協調的模型中,需要大量的創造性工作和妥協。時間在激烈的討論、失敗的嘗試和偶爾微小的突破中一點點流逝。
幾天後,一個初步的、極其粗糙的“信標意識交互參考模型”被構建出來。它更像是一個充滿假設和未知參數的、不穩定的理論框架,而非一個實用的工具。
抱著試一試的心態,破譯小組將這個模型作為解碼算法,導入超級計算機,再次對那段深海數據進行處理。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這一次,屏幕上不再是完全無法識彆的亂碼。一些模糊的、閃爍的、如同隔著一層濃霧看到的圖像和聲音片段,開始斷斷續續地呈現出來。
他們看到了一些無法用常理解釋的幾何體在非歐幾裡得空間中扭曲、變形;聽到了一些仿佛來自宇宙誕生之初的、宏大到失真的背景輻射噪音;感受到了一些極其短暫、卻蘊含著巨大喜悅、痛苦或純粹虛無的“意識脈衝”……
這些碎片化的信息依舊難以理解,但卻不再是完全的無序。它們似乎指向某個超越人類日常經驗的、更加廣闊而詭異的現實圖景。
然而,隨著解析的深入,一些不祥的征兆開始出現。
首先是一名負責監控解析過程的技術員,在長時間注視那些扭曲的幾何圖像後,突然開始胡言亂語,聲稱自己看到了“時間的褶皺”和“顏色的聲音”,被緊急送醫,診斷為急性精神分裂症發作。
緊接著,超級計算機陣列的冷卻係統多次報警,核心處理器溫度異常飆升,仿佛在進行某種超出設計負荷的複雜運算,甚至一度觸發了防火牆,懷疑遭到未知病毒攻擊,但排查後並未發現任何惡意代碼。
最令人不安的是,蘇雨晴和幾位深度參與模型構建的核心成員,都開始出現不同程度的失眠、幻聽和莫名的焦慮感。他們感覺仿佛有無數雙眼睛在黑暗中注視著他們,耳邊時常響起微弱的、來自深海的呢喃。
數據的深淵,似乎不僅僅蘊含著知識,也潛藏著侵蝕理智的危險。他們就像一群在黑暗洞穴中摸索前行的人,手中隻有一盞搖曳不定的油燈,既渴望看清前方的寶藏,又恐懼於燈光可能照出的、潛伏在陰影中的怪物。
“我們必須更加小心。”林峻在得知這些情況後,嚴肅地警告道,“在完全理解其風險之前,解析工作必須控製在最低必要限度,並加強所有參與人員的心理監測和防護。”
他們撬開了一條縫隙,窺見了深淵的一角。但深淵,似乎也在回望著他們。那龐大數據中隱藏的,究竟是通往真理的捷徑,還是一個足以吞噬所有探索者的意識陷阱?答案,依舊隱藏在那片蔚藍回響所帶來的、無儘的數據迷霧之後。
喜歡罪裁者請大家收藏:()罪裁者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