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在第七區無聲的守望中悄然流轉,距離南太平洋那場驚心動魄的較量已過去半年。表麵上的風平浪靜,並未能驅散深植於知情者心底的隱憂,反而像不斷沉積的淤泥,讓那份不安變得更加沉重而具體。
“看守者”依舊保持著絕對的靜默,再未對任何外界刺激產生回應,仿佛那次介入隻是係統一次例行的錯誤修正。對它的研究毫無進展,它就像一個完美的黑箱,隻展示功能,不透露任何內在邏輯。這種未知,本身就是一種持續的壓力。
對“園丁”的全球搜捕也一無所獲。這個瘋狂的意識聚合體如同融入了數字世界的陰影,或者潛伏在某個不為人知的物理角落,耐心地舔舐著傷口,積蓄著力量。它留下的真空,並沒有帶來安全感,反而讓人感覺像是暴風雨前那令人窒息的低氣壓。
然而,真正讓第七區核心層感到警惕的,是一些更加微妙、卻可能預示著更深層次變化的現象。
蘇雨晴和少數幾位長期深度接觸信標數據的研究員,身上的“直覺性共鳴”現象非但沒有減弱,反而逐漸增強,並且開始呈現出某種……趨同性。他們在麵對某些複雜的能量模型或抽象符號時,會不約而同地產生相似的感覺——比如對某個特定頻率的能量波動感到莫名的“親切”,或者對某種扭曲的幾何結構產生本能的“排斥”。他們甚至開始能夠模糊地“感知”到第七區內部“定波器”能量場的細微波動,就像能聽到一種常人無法聽聞的、持續的背景音。
陳明博士領導下的意識研究組,在對他們進行定期腦部掃描時,發現了一些極其細微但確實存在的神經連接重塑跡象。這些變化主要發生在大腦中與抽象思維、空間感知和潛意識相關的區域。目前看來,這些變化並未導致認知功能障礙,反而似乎提升了他們在處理複雜非線性問題時的效率,但這種“進化”的最終方向和潛在風險,完全未知。
“我們可能正在……被環境同化。”陳明博士在內部報告中憂心忡忡地寫道,“長期暴露在‘枷鎖係統’散發的高維信息場中,我們的大腦正在被動地適應,甚至可能是在無意識地‘學習’那種超越常規物理規則的信息處理方式。這或許是一種生存本能,但也可能是一條通往非人理解的單行道。”
與此同時,全球範圍內的那些“微小怪事”發生的頻率和強度,也在緩慢但持續地增加。一些靠近傳說中“地脈”節點或擁有古老文明遺跡的區域,開始報告更多無法解釋的電磁異常、集體幻覺事件,甚至是個彆極其短暫的、局部物理常數波動如重力、光速的微小變化,雖然仍在誤差範圍內,但統計上呈現集群性)。
古文明分析組將這些異常事件的發生地點標注在地圖上,隱隱發現它們似乎與那個推測中的、覆蓋全球的“枷鎖係統”能量網絡存在著某種空間上的關聯性。就好像這個維持了無數年平衡的係統,其本身的存在和運作,正在對脆弱的現實結構產生著越來越明顯的“應力”。
“係統……可能並不像我們想象的那麼穩定。”錢教授在一次高層會議上,指著那張布滿了標記點的世界地圖,語氣沉重,“‘看守者’的維穩,或許隻是保證了係統核心信標)不崩潰,但無法完全消除係統運行本身對現實層麵造成的‘滲漏’或‘乾涉’。隨著時間推移,或者係統內部某些我們不了解的變量變化,這種‘滲漏’效應正在加劇。”
林峻聽著彙報,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桌麵。他想起蘇雨晴帶回的“枷鎖與燈塔”信息,想起那個冰冷的“看守者”。如果“枷鎖”本身就在對現實產生壓力,那麼它鎖住的“門扉”之後,該是何等恐怖的存在,才需要如此強大的力量來禁錮?
而他們這些守望者,在試圖理解和利用這個係統的同時,自身也在被係統緩慢地改變著。這像是一個無法擺脫的悖論。
“我們目前的首要任務,依然是監控、理解和防禦。”林峻最終總結道,聲音沉穩,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加強對所有異常區域的監控力度,尤其是那些與推測能量網絡節點重合的區域。繼續優化‘定波器’技術,提升其穩定性和作用範圍。同時,對內部人員的身心變化進行最嚴密的跟蹤和研究,確保我們不會在對抗外部威脅之前,先從內部被瓦解。”
他看向蘇雨晴:“蘇主任,你們小組的任務最重。既要嘗試理解‘看守者’和係統的本質,又要監控自身的變化。有任何異常,無論多細微,都必須立刻報告。”
蘇雨晴點了點頭,她能感受到肩上沉甸甸的責任。她不僅是研究者,在某種程度上,也成了被研究的對象。她脖頸後那片細微的、類似靜電吸附般的不適感,在這半年裡並未消失,反而像是成為了她身體的一部分,一種與那片數據深淵持續連接的、無聲的提醒。
會議結束後,蘇雨晴獨自留在分析中心。她調出了那段來自深海的、最初記錄到的“金屬呻吟聲”和規律敲擊信號的原始音頻。在其他人聽來,這依舊是混亂不堪的噪音。但此刻,在她高度專注並調動起那種奇特的“直覺”時,她仿佛能從那些扭曲的聲波中,感受到一絲極其微弱的、與“看守者”那冰冷意誌同源,卻又帶著某種不同韻律的……餘燼般的低語。
這低語並非溝通,更像是一種無意識的、係統深層的“背景輻射”,記錄著這個古老係統亙古運行的疲憊,以及那被封鎖之物的、永無止境的躁動。
她不知道這感知是真實的發現,還是自己意識被長期侵蝕後產生的幻覺。但她將其詳細記錄了下來,作為又一片可能指向真相,也可能指向瘋狂邊緣的……碎片。
餘燼低語,縈繞在寂靜的第七區,縈繞在每一個守望者的心頭。他們守望著深淵,深淵亦在無聲地影響著他們。在這條前途未卜的道路上,下一次轉折會何時到來,又會以何種形式呈現,無人能夠預料。他們能做的,隻是在這片愈發詭異的寂靜中,保持警惕,並握緊手中那由希望與未知共同鑄就的、微光閃爍的武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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