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者”。
這個代號像一顆投入死水潭的巨石,在每一個團隊成員心中掀起了驚濤駭浪。懷疑、震驚、難以置信,最終化為一種被利器貫穿心臟的冰冷刺痛。所有的線索,最終都指向了一個他們絕對不願相信的人——陳謹源醫生。
陳醫生是團隊裡一個近乎聖人般的存在。他並非最初的“破壁人”核心,但在巴彆塔崩塌後的混亂中,他憑借高超的醫術和無私的奉獻,贏得了所有人的尊敬。他負責的醫療站是安置點裡最秩序井然、也最充滿溫情的地方。他救治過護衛隊的傷員,安撫過失去親人的民眾,甚至曾不顧危險,深入“歸零派”活躍區域救治病患。他那疲憊卻總是帶著溫和笑意的臉龐,是很多人心中希望的象征。
怎麼會是他?
林峻感到一陣眩暈,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證據確鑿嗎?”他的聲音乾澀。
蜂鳥將技術分析報告投射到屏幕上:“信號接收器的激活時間與陳醫生昨天傍晚離開基地前往中心醫療站的時間吻合。信息內容裡提到的‘平台核心架構圖’,其細節級彆,隻有參與過核心設計會議的少數幾人知曉。而陳醫生,因為需要評估醫療數據接入平台的安全性和倫理問題,參加過兩次這樣的會議。”
陸星宇雙手插在頭發裡,痛苦地低吼:“為什麼?!他圖什麼?‘懷舊派’能給他什麼?權力?金錢?這不可能!”
“或許…不是為了那些。”蘇雨晴的聲音通過遠程連接傳來,帶著深深的疲憊和一絲了然,“還記得我分析過的嗎?背叛,往往源於絕望下的錯誤選擇,而非單純的惡意。”
就在這時,醫務室傳來消息,雷震經過緊急手術,暫時脫離了生命危險,但依舊處於深度昏迷狀態,情況不容樂觀。這個消息像最後一根稻草,壓垮了眾人心中對陳醫生殘存的最後一絲僥幸。
“把他帶過來。”林峻的聲音冷得像冰。
陳醫生很快被“請”到了指揮室。他依舊穿著沾有些許血跡的白大褂,臉上帶著顯而易見的疲憊和一絲不易察覺的…解脫?他看到眾人凝重的臉色,特彆是林峻那幾乎要將他洞穿的目光,微微歎了口氣,垂下了眼瞼。
“陳醫生,”林峻開口,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醫者’,是你嗎?”
指揮室裡死一般的寂靜。所有人都盯著陳醫生。
陳醫生抬起頭,目光掃過每一張熟悉而痛苦的臉,最後落在顯示著雷震生命體征的屏幕上。他的眼眶瞬間紅了,嘴唇翕動了幾下,最終,用一種近乎虛無的平靜聲音承認:“是我。”
“為什麼?!”陸星宇猛地站起來,幾乎要衝過去,被旁邊的蜂鳥死死拉住。
陳醫生沒有回避陸星宇憤怒的目光,也沒有試圖為自己辯解,他隻是用一種敘述事實的、帶著深深倦怠的語氣說道:“昨天下午,安置點三區,一個七歲的孩子,死於敗血症。原因是一種並不罕見的細菌感染,如果有巴彆塔時代的廣譜靶向抗生素,他隻需要三天的療程。但我們沒有庫存了,以後也可能不會再有了。”
他頓了頓,聲音開始微微顫抖:“就在我宣布那個孩子死亡的時候,‘懷舊派’的人聯係了我。他們給我看了一段視頻,展示了他們控製下的一個秘密醫療倉庫,裡麵有那個孩子需要的藥,有成套的血液透析設備,有功能完好的移動手術單元…他們承諾,隻要他們接管,立刻就能恢複基礎醫療秩序,像巴彆塔時代一樣,不會再有孩子因為缺少幾支抗生素而死去。”
他抬起頭,眼中充滿了血絲和一種令人心碎的絕望:“我知道他們是騙子,我知道他們想回到老路。但是林峻,蘇醫生,星宇…你們告訴我,當你們每天看著那些本不該死的人,因為缺醫少藥,因為混亂的配送,因為緩慢到令人絕望的‘社區自決’而一個個死去的時候,你們會怎麼選?”
“我們正在努力改變!‘鳳凰計劃’就是為了避免這一切!”陸星宇激動地反駁。
“努力?改變?”陳醫生忽然激動起來,聲音提高了八度,“是的,你們在努力!但努力需要時間!可那些躺在病床上的人沒有時間!那個孩子沒有時間!雷震…他現在躺在那裡,如果有更先進的醫療設備,如果有更穩定的藥品供應,他的生存幾率會不會更高一點?你們告訴我啊!”
他的質問像鞭子一樣抽打在每個人的心上。理想很豐滿,但現實的血腥和殘酷,往往能壓垮最堅定的信念。
“所以你就用我們所有人的努力,用雷震的命,去換一個虛無縹緲的承諾?”林峻的聲音低沉而壓抑,蘊含著風暴。
“我…我隻是想救能救的人…”陳醫生的氣勢萎頓下去,他雙手捂住臉,肩膀劇烈地聳動起來,“我以為…我以為隻要醫療係統能先恢複,就能爭取更多的時間…我沒想到他們會發動這麼猛烈的攻擊,沒想到雷震他…”
指揮室裡隻剩下陳醫生壓抑的啜泣聲。他的背叛,並非出於私欲,而是源於一個醫生最本能的、拯救生命的渴望,源於日複一日目睹死亡卻無能為力的巨大壓力。這種背叛,比出於惡意的背叛更讓人感到無力與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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蜂鳥握緊了拳頭,指節發白。她理解這種絕望,但她無法原諒背叛帶來的後果。陸星宇癱坐在椅子上,眼神空洞,技術的理性在生命的重量麵前顯得如此蒼白。蘇雨晴在屏幕那端沉默著,她能分析心理動機,卻無法輕易評判對錯。
林峻緩緩走到陳醫生麵前,居高臨下地看著這個曾經備受尊敬的醫者。憤怒、失望、理解、痛惜…複雜的情緒在他胸中翻騰。
處決他?按照舊世界的律法,叛徒的下場通常如此。但殺了他,就能挽回一切嗎?能喚醒雷震嗎?能彌補信任的裂痕嗎?還是說,隻會讓團隊失去一個寶貴的醫生,讓本就脆弱的重建努力再蒙上一層暴力的陰影?
“陳謹源,”林峻開口,聲音恢複了平靜,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你犯下了不可饒恕的錯誤。你的背叛,讓我們失去了戰友的健康,差點毀掉了我們所有人的希望。”
陳醫生抬起頭,臉上滿是淚痕,眼神灰敗,等待著最終的審判。
“但是,”林峻話鋒一轉,目光銳利如刀,“現在讓你死,太便宜你了。你的醫術,你的知識,是你欠下的債。”
他直起身,環視眾人,做出了一個讓所有人都感到意外的決定:“撤銷陳謹源一切職務,限製其自由,接受全麵監視。但是,他將繼續行醫,用他的餘生,去救治每一個他能救治的人,去彌補他因錯誤選擇而可能間接造成的傷害。他的罪行,將由他所拯救的生命來審判。”
這個決定,讓所有人都愣住了。這不是簡單的寬恕,也不是嚴厲的懲罰,而是一種…更複雜,更艱難的道路。
“林峻!這太…”有人想反駁。
“這是我們與‘懷舊派’和‘歸零派’不同的地方!”林峻打斷他,聲音鏗鏘,“他們用絕對的理念去裁決一切,非黑即白。但我們相信人性的複雜,相信救贖的可能。如果我們連一個因絕望而犯錯、但本質並非邪惡的同伴都無法容納,我們又如何去建立一個包容、多元的新世界?”
他看向陳醫生:“你願意用你的餘生,來償還你的罪孽嗎?”
陳醫生愣住了,他看著林峻,看著周圍神色複雜的同伴,最終,他重重地點頭,淚水再次湧出,但這一次,其中似乎多了一絲如釋重負和重新找到方向的堅定。
“我…我願意。”
處理完陳醫生的事情,團隊的氛圍依舊凝重,但一種微妙的變化正在發生。信任的重建需要時間,但林峻的選擇,為這種重建保留了火種。
這時,蜂鳥接到了外部偵察小隊的最新報告。報告顯示,“懷舊派”在襲擊“阿爾法基地”受挫後,並未放棄,他們的北極探險隊似乎取得了突破性進展,在冰層下發現了“北極星”係統的入口。同時,“歸零派”針對“鳳凰計劃”節點的“全麵淨化戰爭”也已迫在眉睫,他們的攻擊將不再是小打小鬨,而是旨在徹底抹除所有技術痕跡的毀滅性打擊。
內憂未平,外患已至。而且,是來自兩個方向的、足以將他們和整個文明希望碾碎的巨大威脅。
林峻看著屏幕上來自北極的模糊圖像和“歸零派”集結的警報,知道最後的決戰,已經無可避免。他們必須整合所有能整合的力量,包括那個剛剛被他們以特殊方式“懲罰”的背叛者,去迎接這場決定未來的風暴。
“召集所有能行動的人,”林峻的聲音在指揮室裡回蕩,帶著一種破釜沉舟的決絕,“啟動‘鳳凰計劃’最終預案。我們要在敵人的夾擊下,為人類點燃火種。這一次,我們沒有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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