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銘生的話如同一道閃電，劈開了控製室內幾乎凝固的絕望。陸星宇猛地轉頭，看向那個依舊蒼白、卻仿佛燃燒著某種決絕火焰的身影。
“什麼辦法？！”陸星宇的聲音因急切而嘶啞。
顧銘生沒有立刻回答，他的目光投向主屏幕上那狂亂躁動的“星語”信號，又快速掃過旁邊窗口中“深潛者”不斷刷新的、關於軌道平台失控和“望舒”號能量聚焦的警報。
“它在‘聽’。”顧銘生緩緩開口，聲音帶著一種異樣的平靜，仿佛在陳述一個與己無關的事實，“不是用耳朵，而是用我們無法理解的方式，在‘聽’著來自地球的‘聲音’——那些強烈的、特定的意識擾動。李琟的實驗，提供了錯誤、刺耳的‘音符’，讓它陷入了混亂和……攻擊性狀態。”
他轉向陸星宇，眼神深邃得如同古井：“如果我們無法從物理層麵阻止它，那麼，唯一的希望，就是嘗試與它‘對話’。不是用數學序列那種過於抽象、無法引起共鳴的語言，而是用……它能‘聽’懂的語言。”
“它能聽懂的語言？”陸星宇愕然，“我們連它是什麼都不知道！”
“我們不知道它是什麼，但我們知道它被什麼所吸引，被什麼所激怒。”顧銘生的語速加快，“痛苦、恐懼、強製性的扭曲……這些負麵、強烈的意識擾動，是它目前唯一表現出明確‘反應’的‘語言’。那麼，如果我們主動‘播放’一段與之截然相反的‘聲音’呢？”
“相反的……聲音？”陸星宇隱隱猜到了什麼，心臟猛地一縮。
“希望。協作。犧牲。守護。”顧銘生一字一頓地說道，每個詞都重若千鈞，“人類文明中，那些在麵對災難和黑暗時，所迸發出的最光明、最堅韌、最……具有秩序和建設性的意識活動！我們需要將這種‘聲音’，放大，集中，定向地……發送給它！”
這個想法太過瘋狂，太過匪夷所思！主動向一個正在準備發動毀滅性打擊的未知存在發送信息？而且是用“意識”作為載體？
“這太冒險了！我們根本不知道它會如何解讀！萬一它把這視為另一種‘噪音’，或者更糟糕的……挑釁呢？！”陸星宇激烈地反對。
“我們沒有選擇！”顧銘生第一次提高了音量，眼中閃爍著近乎偏執的光芒，“‘望舒’號的能量聚焦已經超過百分之七十！物理攔截希望渺茫！這是我們唯一可能改變它‘意圖’的機會！一場……危險的對話，總好過單方麵的毀滅！”
他不再理會陸星宇的反對，雙手在虛擬鍵盤上化作一片殘影，開始調用“深潛者”的最高權限。“我需要接入‘鳳凰網絡’的全球節點，不是調用算力，而是……借用其連接億萬民眾意識的‘通道’和‘共鳴’！我需要找到一種方式，將特定區域——比如濱海市，比如‘守護者’訓練營，比如所有正在為抵抗黑暗而努力的普通人——他們所凝聚的那種‘希望’與‘守護’的集體情緒，捕捉、放大、並調製到‘星語’信號能夠感知的頻段！”
這簡直是在刀尖上跳舞，在深淵邊緣試探！將全球網絡，將無數人的意識背景作為“擴音器”，去向星空播放一段他們自己都無法完全控製的“旋律”！
“你瘋了！顧銘生！這會徹底暴露‘鳳凰網絡’！而且，你怎麼保證捕捉到的是‘希望’，而不是恐慌？！現在全球都在為軌道失控和可能的打擊而恐慌！”陸星宇試圖阻止。
“所以需要引導！需要‘領唱’！”顧銘生猛地看向陸星宇，眼神灼熱，“林峻！蘇雨晴！雷震！還有……我們！所有知曉內情、並且依然選擇堅守和抵抗的人！我們的意誌，我們的決心，可以成為那最初的、最強烈的‘音符’！通過‘深潛者’的過濾和放大，引導整個網絡的‘情緒共鳴’朝向我們需要的方向！”
他調出了一個極其複雜、閃爍著危險紅光的協議界麵——“意識共振廣播協議試驗型）”。這是巴彆塔時代某個被永久封存的瘋狂計劃的遺產，旨在研究大規模意識同步和影響，因其不可控性和倫理風險而被禁止。此刻，顧銘生要將它從曆史的塵埃中重新啟用。
“我需要最高授權！現在！”顧銘生對著通訊器，向林峻發出了請求，他的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急切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懇求。
政務中心，林峻收到了來自“觀星者”的緊急通訊和顧銘生那驚世駭俗的提案。他看著屏幕上“望舒”號能量聚焦已超過百分之八十的讀數，以及全球各地不斷傳來的軌道設施失控報告，臉色鐵青。
這是一個賭上一切的抉擇。失敗，可能加速毀滅，甚至暴露人類文明最後的希望——“鳳凰網絡”。但成功……或許能扭轉一場無法抵禦的災難。
蘇雨晴站在他身邊，緊緊握住了他的手，她的眼神雖然充滿擔憂，卻同樣堅定：“我們沒有退路了，林峻。相信他，也相信……我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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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峻閉上眼，深吸一口氣，再睜開時，眼中已是一片決然。
“授權通過！‘觀星者’站，顧銘生顧問，我授予你臨時最高權限，啟動‘意識共振廣播協議’！目標：嘗試與‘星語’實體建立非敵對性信息交互！陸星宇主任，全力配合！”
命令下達的瞬間，一股無形的能量仿佛透過網絡，注入了“觀星者”監聽站。
顧銘生沒有任何猶豫，雙手如同演奏般在控製台上舞動。他首先接入了“深潛者”的核心，調用其龐大的計算力和對“星語”信號的理解，開始構建一個極其精細而脆弱的“濾波器”和“調製器”。這個係統將嘗試從“鳳凰網絡”那浩瀚而嘈雜的全球意識背景噪聲中，剝離出與“堅定”、“守護”、“希望”、“協作”等正向情緒相關的特定波動模式。
同時，他建立了一個特殊的“領唱”通道，直接連接到了林峻、蘇雨晴、雷震遠程）、蜂鳥匿名信號），以及……他和陸星宇自己。
“集中你們的意念。”顧銘生的聲音透過這個特殊通道，傳入幾位核心人員的腦海通過神經接口輕微刺激模擬），他的聲音帶著一種奇異的引導力，“回想你們為何而戰，回想你們想要守護的一切，摒棄恐懼，聚焦於……決心！”
林峻腦海中浮現出城市複蘇的景象，蘇雨晴想到的是那些被她幫助過的人重新燃起的希望，雷震回憶起訓練營中那些年輕而堅定的麵孔，蜂鳥的思緒冰冷而專注，鎖定著黑暗中的威脅……而顧銘生自己，則沉浸在對秩序、對文明存續的複雜執念中。陸星宇雖然惶恐，但也努力摒棄雜念，回想起“手術刀”小隊帶傷撤離時那不屈的眼神。
幾股強大的、清晰的、充滿堅定意誌的“思維波形”，被“深潛者”捕捉、放大，成為了最初的、最強的“音符”。
緊接著，通過“鳳凰網絡”那無形的連接，這股由核心者意誌引領的“旋律”，開始如同漣漪般擴散出去。它沒有直接控製任何人的思想，而是以一種微妙的方式，共鳴、放大著網絡中每一個節點潛意識裡對安全、對秩序、對未來的渴望，壓製著因恐慌而產生的混亂波動。
這並非易事。全球範圍內的恐慌情緒如同狂暴的海浪，不斷衝擊著這縷微弱卻堅韌的“光”。顧銘生的額頭青筋暴起，汗水不斷滑落，他必須時刻調整著濾波參數和調製頻率，確保這束“希望之聲”不會被負麵情緒汙染，並能準確地“翻譯”成“星語”信號可能理解的模式。
“深潛者”承擔了大部分計算負荷，其核心數據流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奔騰著，甚至發出了過載的警告蜂鳴。
“能量聚焦百分之九十！”陸星宇盯著“望舒”號的讀數，聲音帶著哭腔。
顧銘生咬緊牙關，將調製好的、彙聚了無數微小希望與堅定意誌的“意識共鳴波”，通過“深潛者”強化後的、指向“星語”信號來源方向的專用天線，如同投出一支心靈的箭矢，射向了無儘的深空！
這是一場無聲的、跨越了難以想象距離的呐喊。是人類文明，在毀滅的邊緣，用自己最本質的情感與意誌，向一個無法理解的存在，發出的最卑微也最勇敢的……問候，或者說，祈求。
控製室內，時間仿佛再次凝固。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目光死死盯著主屏幕。
狂亂的“星語”信號，在那一刻，似乎……出現了一絲極其微小的、幾乎難以察覺的……凝滯？
那持續攀升的能量聚焦曲線，在達到百分之九十二的恐怖高度時，猛地……頓住了！
它沒有繼續上升，但也沒有下降。就那樣，懸停在毀滅的臨界點上，微微地……顫抖著。
仿佛那個遙遠的存在，第一次，真正地“聽”到了來自這個渺小星球的，另一種截然不同的“聲音”。它在困惑？在思考？在……重新評估？
危險的對話，已經開啟。而回應的答案，依舊懸而未決，如同達摩克利斯之劍，懸掛在所有人的頭頂。顧銘生維持著輸出的姿勢，不敢有絲毫鬆懈，他知道，這脆弱的平衡，可能比玻璃更加易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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