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予安需要去南京參加一個為期數日的關鍵案件談判。
這案子涉及他律所一個非常重要的大客戶,前期已經鋪墊了很久,到了臨門一腳的關鍵階段。對方團隊將在南京與他們進行最後的拉鋸,時間緊,任務重。
以往這種時候,都是他一個人出差。沈煜明或者薑宇軒偶爾會同行,但大多數時候,他更習慣於獨自處理這些高強度的工作。他的改裝車就是他的移動堡壘,能最大程度地保證他的行動自主性。
但這回不同。這是他自去年出院後,第一次需要去這麼遠的地方出差,而且一去就是好幾天。一想到他要獨自駕駛漫長的路程,在陌生的城市裡應對高強度的工作,還要處理日常起居可能帶來的不便,我的心就揪成了一團。
“我跟你一起去吧。”在他告訴我出差安排的那個晚上,我幾乎沒有猶豫,直接提出了陪同的想法。
江予安正靠在床頭看案件資料,聞言從紙張上抬起眼,看向我,“這次談判可能會很密集,我估計大部分時間都要耗在會議室和對方周旋,恐怕……沒多少時間陪你。”他試圖委婉地拒絕,不想我白跑一趟。
我盤腿坐在他對麵,雙手一攤,擺出一副再灑脫不過的姿態:“無所謂啊!江大律師,你是不是忘了我的本職工作是什麼?”我指了指自己,“我是文字工作者,隻要有電腦有網絡,天涯海角都是我的辦公室。你有空就陪我逛逛六朝古都,沒空陪我,我就窩在酒店房間裡寫小說嘍,說不定南京城的靈氣還能給我帶來新靈感呢。總之,你忙你的,我寫我的,互不乾擾,但我能在你身邊,心裡踏實。”
我劈裡啪啦說了一堆,核心意思隻有一個:我不是去玩的,我是去“陪”的,是以一種不給他添亂的方式,存在在他需要的地方。
江予安看著我,眼神裡的考量漸漸被一種柔軟的暖意取代。他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權衡。最終,他放下手中的資料,伸手過來握住我的手,指尖溫暖有力。
“好。”他點了點頭,唇角揚起一個清淺的弧度,“那我們就一起去。”
於是,行程就這麼定了下來。我迅速調整了自己的寫作計劃,把需要深研的資料和正在修改的劇本章節全部塞進了筆記本電腦。
然後,跟他一起出發!
車子駛上高速,彙入車流。南京,單程導航顯示需要十幾個小時。這遠遠超過了他之前獨自開車出差的最遠記錄——單程六小時。
“其實……”我看著前方似乎沒有儘頭的道路,忍不住開口,“我們坐高鐵或者飛機去會不會更方便點?你可以省很多力氣。”我知道高鐵和飛機都有無障礙設施,雖然流程麻煩些,但至少他不需要全程精神高度集中地駕駛。
江予安雙手穩穩地扶著方向盤,目光專注地看著前方,聞言輕輕搖了搖頭:“還是開車方便。”他解釋道,“畢竟要在那邊待一段時間,沒有自己的車的話,在南京市內跑來跑去,見客戶、去法院或者隻是日常出行,都會很受限。依賴公共交通或者頻繁叫車,不確定因素太多,效率也低。”
我理解他的考量。對於他而言,自己的車不僅僅是一個代步工具,更是他延伸的雙腿,是保障他在一座陌生城市裡行動自由和尊嚴的堡壘。
相比於抵達目的地後的便利,途中這十幾個小時的辛苦,在他看來是可以承受的代價。
“我明白,”我輕聲說,心裡那點擔憂卻並未減少,“隻是……這一路上,我也沒法幫你開車分擔,歇歇停停的,恐怕要走很長時間了。”這種明明看著他辛苦,自己卻無能為力、隻能做個旁觀者的感覺,並不好受。
江予安似乎察覺到了我的情緒,他趁著變換車道後的平穩路段,飛快地側頭看了我一眼,眼神裡帶著安撫的笑意,語氣輕鬆得仿佛我們隻是去郊遊:
“沒關係,就當咱倆是自駕遊了。”他調整了一下空調出風口的方向,讓風更柔和地吹向我們,“看看沿途的風景,聊聊天,累了就進服務區休息,不趕時間。就我們兩個人,在路上,也挺好。”
“自駕遊……”我重複著這個詞,被他話語裡描繪的畫麵稍稍驅散了陰霾。是啊,何必總是盯著終點和辛苦的過程呢?或許,我們可以試著享受這段獨屬於我們兩個人的、在路上的時光。
旅程確實漫長。
高速公路平坦寬闊,但十幾個小時的車程,對任何駕駛者都是巨大的考驗,何況是下肢沒有自主活動能力的江予安。
差不多每隔兩個小時,江予安就會主動將車開進服務區。也不是休息,他主要是需要活動一下因為長時間保持坐姿而容易僵硬的身體,偶爾也需要解決個人問題——好在大部分服務區的無障礙衛生間都還算乾淨便捷。
每次停車,我都會立刻下車,從後備箱拿出輪椅,展開,推到他車門邊。他則會自己轉移到輪椅上。這個過程,我們已經演練過無數次,默契十足。我會問他:“要不要喝點水?”“腿有沒有麻?”他通常會笑著搖搖頭,然後說:“我們隨便轉轉吧,看看這服務區都賣些什麼土特產。”
隨著時間的推移,疲勞是顯而易見的。我看到他偶爾會趁著直路,快速地活動一下脖頸和肩膀,眉心也會在不經意間微微蹙起。長時間維持駕駛姿勢,對他的核心力量和腰部也是不小的負擔。但他從不抱怨,甚至在我明顯流露出心疼神色時,還會開玩笑逗我:“看來以後得加強核心訓練了,不然連長途自駕遊的資格都要被林老師取消了。”
夜幕降臨時,我們還在路上。窗外是呼嘯而過的黑暗,偶爾有對麵車燈劃破夜空。車內放著舒緩的音樂,暖氣開得足,營造出一個溫暖而封閉的小世界。我強迫自己不要睡著,陪著他說話,給他遞水,剝橘子,或者隻是安靜地看著他專注開車的側臉。
他的側臉在儀表盤微弱的光線下顯得格外清晰,下頜線緊繃,眼神像黑夜裡的星,堅定而明亮。我知道他很累,但他掌控方向盤的雙手依舊穩定,仿佛沒有什麼能動搖他前行的決心。
這一刻,我深刻地感受到,他不僅僅是那個需要我偶爾背負、生活中存在不便的江予安,他更是那個可以駕馭漫長旅途、肩負重任、為我乃至為我們未來撐起一片天的強大存在。
“累了就彆硬撐,下一個服務區我們多休息一會兒。”我忍不住又一次提醒。
“好。”他從善如流,沒有逞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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