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不是真的婚禮,我便省去了接親的環節。
其實之前我就連上午的外景拍攝都想取消了,還是許薇和蘇曼勸我,錢都花了,不拍白不拍。
影樓提供的加長婚車停在公園的林蔭道旁,車門一開,裹挾著冷氣的喧囂便湧了出來。
許薇和蘇曼率先跳下車,粉紫色的伴娘裙擺像兩朵搖曳的花,她們誇張地用手扇著風,對著明晃晃的太陽叫苦不迭。
“月月,快下來!這樹蔭底下還能喘口氣!”許薇朝車裡喊。
我深吸了一口車裡的冷氣,才彎腰鑽出車門。
厚重的婚紗裙擺瞬間被熱浪裹住,沉甸甸地貼著腿。陽光刺得我微微眯起眼。
“新娘子,彆發呆啦!”蘇曼笑著過來挽住我的手臂,指尖的溫度也是熱的,“今天你是主角,得打起精神!美翻全場!”
江予安在薑宇軒和沈煜明的陪同下,也下了車。
這是我今天第一次看見他。
他的輪椅停在距離我大概五米的距離,那身午夜藍西服在斑駁樹影下泛著深海般的光澤,襯得他膚色冷白如瓷。定製西服的每一道折線都熨帖地順著肌肉線條流淌,讓人幾乎忽略輪椅的存在。
隻是他微微低著頭,側臉的線條繃得有些緊,目光落在自己擱在輪椅扶手上、骨節分明的手上,對周圍的熱鬨有些刻意的疏離。
攝影師助理小跑著過來幫忙調整輪椅的位置,他低聲說了句“謝謝”,聲音禮貌而清淡。
“來來來,女士優先!”留著絡腮胡的攝影師老陳扛著他的寶貝相機,指揮著,“新娘和伴娘先來幾組閨蜜的!趁著陽光正好,背景這片薔薇開得絕了!”
許薇和蘇曼歡呼一聲,簇擁著我走向那片開得如火如荼的深紅薔薇花牆。
老陳的鏡頭很會捕捉,快門聲清脆地響著,指導我們擺出各種或俏皮或親密的姿勢。裙擺很大,我小心地挪動,儘量配合著伴娘們的嬉笑。
“新娘看這邊!對!笑容再甜一點!哎呀,美得很!”老陳的聲音透過鏡頭傳來。
我努力彎起嘴角,目光卻不由自主地飄向花牆的側後方。江予安停在一棵高大的法國梧桐投下的濃蔭裡,沈煜明彎腰遞給他一瓶水,薑宇軒則抱著手臂站在一旁,兩人似乎在低聲交談著什麼。
沈煜明的表情帶著點擔憂,薑宇軒則顯得輕鬆些,目光時不時掃過我和伴娘這邊,又落回江予安身上。
拍完一組,老陳放下相機,擦了下額頭的汗,目光轉向樹蔭下的江予安,眉頭習慣性地皺了起來,顯然對這位“新郎”全程缺席鏡頭感到不解甚至不滿。
“新郎官!”老陳大步流星地走過去,嗓門洪亮,“您這光坐著可不行啊!來來來,和您美麗的新娘子一起拍幾組!咱們錢都花了,不拍多浪費!”
他指著我們剛剛拍照的薔薇花牆,“就那兒!絕佳背景!”
江予安握著水瓶的手指明顯收緊了一下,他抬眼看向老陳,眼神平靜無波,語氣是慣常的溫和疏離:“陳師傅,謝謝好意。我…不太方便,就不入鏡了。給她們拍就好。”
“哎喲,您這話說的!”老陳還挺執拗,“有什麼不方便的?您看您這身板,這氣質,和新娘多登對!坐輪椅怎麼了?那也是您的一部分啊!咱們拍個近景,半身,保證拍出感覺!”
氣氛瞬間有點凝滯。沈煜明想開口打圓場,薑宇軒卻搶先一步,笑嘻嘻地插話進來:“就是就是!老陳說得對!予安,你這身行頭多帥,不拍下來太可惜了!嫂子,你說是不是?”他把燙手山芋直接拋給了我。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過來。許薇和蘇曼是純粹的期待,沈煜明帶著憂慮,薑宇軒則是一副看好戲的促狹表情。江予安也抬眼看我,那眼神很深,像沉靜的潭水,看不出情緒,但我似乎捕捉到一絲極淡的、不易察覺的請求——或許是我看錯了。
陽光刺眼,婚紗厚重得讓我有些喘不過氣。心底有個聲音在喊累,喊算了,何必強求。
可目光觸及他那量身定製的西服,再對上老陳那熱切期盼的眼神,拒絕的話怎麼也說不出口。這西服穿在他身上,確實好看得過分。如果不能拍照留念,實屬暴殄天物啊。
“嗯,”我聽到自己的聲音,帶著點連自己都意外的輕快,“拍吧。”
我提起沉重的裙擺,朝他走過去。裙裾掃過地麵細小的沙礫,發出窸窣的聲響。
我走到他的輪椅旁站定,低頭看著他被樹影篩得有些斑駁的臉,“來都來了,不拍白不拍。你坐不坐輪椅,都是今天這裡最帥的男士,沒有之一。”
話音落下,周圍安靜了一瞬。
許薇和蘇曼發出小聲的、善意的驚歎。
沈煜明怔了怔。薑宇軒則挑了挑眉,嘴角的弧度拉大了些,像是發現了什麼極其有趣的事情。
江予安也愣住了。他仰頭看著我,那雙總是平靜無波的眼眸裡,清晰地映出我穿著潔白婚紗的身影,以及……一絲猝不及防的震動。
緊接著,那緊繃的、仿佛帶著無形盔甲的嘴角,極其緩慢地、生澀地向上彎起一個弧度。那笑容很淺,像初春冰麵裂開的第一道細紋,帶著點不確定的試探,卻又無比純粹乾淨,瞬間點亮了他略顯蒼白的臉龐。
我心頭猛地一跳,仿佛被什麼東西輕輕撞了一下,定定地看著他,一時忘了言語。
“哎!這就對了嘛!”老陳捕捉到了這個瞬間,興奮地喊起來,“新郎官笑起來多好看!來來來,保持住!新娘再靠近一點!對!稍微低一點頭,看著新郎!眼神!眼神給到我!要那種甜蜜的感覺!”
老陳的指揮聲將我驚醒。臉頰莫名有些發燙,我依言微微俯身,靠近他的輪椅。
離得近了,能聞到他身上淡淡的、乾淨的皂角氣息,混合著一點極淡的藥味。
我垂下眼睫,努力做出“甜蜜”的表情看向他。他的目光也落在我臉上,剛才那個短暫的笑容已經隱去,又恢複了那種沉靜,隻是眼神深處,似乎有什麼東西在悄然融化。
“好!非常好!新郎眼神溫柔一點!對!就這樣!”老陳的快門聲響成一片,像密集的鼓點敲在心上。
他顯然進入了狀態,“輪椅!彆避開輪椅!這是真實的生活!新郎,您試著稍微側一點身,看向新娘……”
江予安的身體幾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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