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樹欲靜而風不止。
那令人厭惡的腳步聲還是靠近了,停在了我們的餐桌旁。
我僵硬地抬起頭。顧遠就站在那裡,臉上帶著一種混合著虛偽歉意和探究的神情。他先開了口,聲音刻意放得溫和,卻像裹著蜜糖的毒藥:
“月兒,”他叫著我曾經親昵的稱呼,眼神卻飄向我身邊的江予安,“對不起,剛才……讓你難堪了。”
這句輕飄飄的“對不起”還沒落地,他話鋒陡然一轉,語氣裡瞬間摻進了冰碴和顯而易見的陰陽怪氣:
“不過,我真是沒想到啊。”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絲譏誚的笑,目光在我和江予安之間來回掃視,“分手才幾天?你就能和彆的男人一起跑來度蜜月了?動作可真夠快的。聽說,”他故意拖長了調子,眼神充滿了惡意的揣測,“你們還辦了場婚禮?嗬,枉我這兩天還擔心你想不開來著,看來是我自作多情了。”
他說的每一個字都像針一樣狠狠紮進我的心臟。
分手是他造成的!是他為了前女友拋棄了我!是他讓我在婚禮前夜淪為笑柄!
現在,他帶著新歡出現在我麵前,在我被拋棄後的“蜜月”之地,居然還能如此顛倒黑白,倒打一耙!
巨大的憤怒和荒謬感瞬間衝垮了僅存的理智,我氣得渾身發抖,嘴唇哆嗦著,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就在這時,那個吊帶裙女子也搖曳生姿地走了過來,親昵地挽住顧遠的胳膊,目光像探照燈一樣,毫不掩飾地落在江予安身下的輪椅上。
她先是誇張地捂了一下嘴,隨即發出一聲做作的輕笑,用不大不小、剛好能讓我們聽清的聲音對顧遠說:
“親愛的,這就是你前女友找的新郎?嘖嘖……”她上下打量著江予安,眼神裡充滿了毫不掩飾的輕蔑和優越感,“真是……好特彆的品味呢。找個殘廢來充場麵?是怕找不到健全的男人了嗎?”
“寶貝兒,話不能這麼說,”顧遠假惺惺地拍了拍她的手,嘴角卻噙著同樣惡毒的笑意,目光也轉向江予安,“人家這叫……身殘誌堅?是吧?勇氣可嘉,勇氣可嘉。”
兩人一唱一和,刺耳的笑聲像尖銳的指甲刮過玻璃,在餐廳相對安靜的氛圍裡顯得格外突兀和刺耳。
我猛地看向江予安。
他依舊保持著端坐的姿勢,臉上沒有任何表情,甚至沒有看顧遠和他女友一眼。
他的目光低垂,落在自己麵前那隻盛著檸檬水的玻璃杯上。他握著杯子的手,骨節因為用力而根根暴起,泛著駭人的青白色!
那堅硬的玻璃杯壁在他指下發出細微的、不堪重負的咯咯聲,仿佛下一秒就要碎裂開來!
他在忍!
他沉默地承受著這惡毒的羞辱,像一座即將爆發的火山,卻用驚人的意誌力死死壓製著岩漿的噴湧!那緊抿的唇線和繃緊的下頜線,無聲地訴說著他內心翻騰的巨浪和深重的屈辱!
看著他這副樣子,看著他為了維護我的體麵而強忍的屈辱,看著他被那對狗男女肆意嘲笑“殘廢”……一股從未有過的、熾熱的怒火和心疼如同岩漿般在我胸腔裡轟然炸開!所有的猶豫、難堪、痛苦都被這股怒火焚燒殆儘!
憑什麼?!
憑什麼要讓他替我承受這些?!
憑什麼他要因為幫我而遭受這樣的羞辱?!
我再也無法忍受!
就在顧遠和他女友那刺耳的笑聲尚未完全落下,就在江予安手中的杯子即將被他捏碎的瞬間——
我猛地伸出手,一把抄起桌上服務生剛送來的、還帶著冰塊的滿滿一杯檸檬水!
沒有絲毫猶豫!
手臂帶著決絕的力道,猛地揚起!
嘩啦——!!!
冰冷刺骨、混雜著檸檬片和冰塊的淡黃色液體,精準無比地、兜頭蓋臉地潑在了顧遠那張寫滿惡毒笑意的臉上!